來自星空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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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慎你的思考,寬容別人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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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6日 星期一

阿齊亞(九)

0726 日常整理


阿齊亞(一)


我準備了八十頭良駒,八十頭駱駝,載滿了西方獨特的產品。這兒的雞隻羽毛蓬鬆又亮麗,我實在太喜歡了,不像家鄉的雞隻實在太小了,還灰僕僕的蛋沒幾兩大。我準備二十隻,每個都有專屬的草編籃,怕這些雞熱死,還有大棚架保護,既通風又防塵。以及我還準備大角的羊十頭,公母皆有,都是家鄉看不到的奇珍物種,要束縛祂們的四足綁在駱駝上,也有棚架保護。

我希望旅隊一天可以多休息五到六次,讓馬兒與其他牲畜多補水,多吃草和雜糧。我不怕慢,我只是要確定這些脆弱的動物能撐久一點。我經歷旱漠,光是有足夠的水、糧食與伴,就足夠讓人有撐下去的意志。

因此駱駝扛著大量的水,食糧,還有路程上可能用上的器物,比一般商隊多了兩倍有餘。我又怕突發的沙塵暴讓全軍覆沒,堅持把隊伍拆成三隊,每一隊距離前一隊兩天。沙塵暴是有規律的,只在特地地區盛行,最多持續半天。消失一整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至少會有一隊商隊平安抵達東方——也就是敦煌。

我寫了三封一模一樣的信,交代父親可能遭逢發生的意外,以及我隊伍中成員的數量,分隊的明細清單,總數清單,一樣都沒少。

我總共有六十位保鑣,每一位成員出發可以得到一枚金幣,這枚金幣除了犒賞他們,還有一項任務是,替我購買一件他們認為「有意思的東方文物」帶來給我,如果我喜歡那個禮物,會另外有賞。當他們回來西方交差,我會再給兩枚金幣當酬勞。

保鑣首領已經是我的老友,我大方給他三十枚金幣,請他替我挑出最忠誠的傭兵——因為不時傳出,保鑣反過來打劫貨物的事故發生,我必須要確保行程一路平安。保鑣首領只差跟我跪下了,尊敬的說一定會保護我所有的商品抵達東方,而且親自交到我父親手上。

除此之外,還有十二件裝入撲滿柔軟棉花,用層層織錦厚布保護,放入堅硬木箱中的琉璃龍。我獨自裝箱,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依照我如今的身價,一隻琉璃龍就足夠抵銷整個旅途的花費。

我也將我設計的傢俱都帶上一份,使用最好的西方木頭與雕工,我融合東西方的設計,希望家人會喜歡。


進入東方領地,會需要一筆通關費。我父親告訴我的資訊太少,我小時候也沒心思想聽。我需要足夠瞭解東方通關程序的商人。當我在豪宅前觀看展覽的人群中,見到一名黃皮膚的東方人。他也戴著西方的白帽子,衣著也西化了,但是那張臉——生疏、膽怯,猶豫又好奇,顯示他對西方還不夠瞭解。他渾身髒透,看起來並不好過。

我大方邀請他進入豪宅,他受寵若驚。我用久違的中原語問候,他連忙回應,我只讓他留在前庭,以免他看到更多器物產生貪念。原來這位東方人來西方做生意,卻因為語言不通,對西方文化不熟,財物全被打劫了。於是他落魄得幾乎成為乞丐,有一餐沒一餐,想逃回東方卻又沒人肯帶上。

我招待貴賓時切換流利的西方語,以及我在西方的成就讓他難以置信。他什麼都肯講,包括通關需要準備的文件,大概的費用等等。為了避免他騙人,我問他有名的東方商人名字。我父親年輕時和許多來往西域的大商人聚會,甚至中晚年後,那些大人物也經常來家裡走走,送給父親許多寶貝。

這位東方商人也真以為我對東方交易有一定了解,他眼中有些失望——或許是覺得沒敲詐的機會吧,對我說話更加客氣和謹慎。我拿出一枚金幣告訴他,如果他同意成為第一隊旅隊的通關者,負責在東方替我處理關稅,等候另外兩個隊伍,以及負責聯絡我家人的工作,當我的家人出面清點所有貨物無缺,我會再請信任的保鑣給他第二枚金幣。然後他的任務就結束了,不必跟著保鏢們回來。他連忙點頭答應。

最後我還將三百枚沈重的金幣,方別放入不起眼的小箱,讓保鏢們嚴密看守。如同琉璃龍,保鑣們也都不知道內容物為何。這些金幣來自八個國家,有不同國王和王后的浮雕,還有美麗的城塔與花園雕刻。我在故鄉都沒看到父親有這麼多的收藏,我要讓他驚喜不已。我還做了翻譯的紙片,告訴父親,該怎麼用我們的語言唸這些國家和大城的名字。

我要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大部分工作都要在阿里發城外的放牧區進行,我確保所有動物都毛色亮麗、健康得足以度過沙漠,保鑣們也再三跟我保證,這次選的季節和時辰與路線都是最舒適的,沿途會有非常多的綠洲停靠,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傷。

因為我絕對不會只送這一次,我之後還會陸續送我父親禮物。這位東方商人聽聞我的打算,竟也回心轉意了。他希望這次成功之後,下次還會回來阿里發城找我,繼續成為下一次旅途的導遊。我一笑,當然可以啊。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招集所有保鑣警告:「不許在進入東方城鎮後唱我的『東方英雄組曲』。」

他們一臉困惑,完成這史詩般如同國王贈禮的任務,為什麼不能高唱和慶祝?我早就摸透了西方人載歌載舞的性情,我現在也懂得適當的吹牛,像是編出一個謊言:「你們應該見過東方人都很拘謹、保守,因為在東方的土地上,只要成年人放聲高歌、放肆聚會和跳舞,就會引來厄運和災禍!最可怕的是你們都因此生病、死亡,沒有人回得來!」

進入東方城鎮後,多得是經常和西方交易的東方人們,我可不希望那些人們替我翻譯這些歌曲給我爸聽。光想到那個畫面就令我全身哆嗦。

所以要低調,沈默,像是送葬隊——我知道這個比喻不恰當,但是我真的希望他們進城都保持沈默,別惹亂子。這些保鑣都嚇傻了,連忙同意。

東方商人聽不懂複雜的西方語言也是好事,他在隊伍中看起來很畏縮。也難怪,西方人各個高頭馬大的,我剛開始來也不習慣。不過只要有一定地位,身高和皮膚顏色也不是問題了。

穆里哈先知對我的安排很滿意,他再提醒我說:「父親都想記得兒子的臉。」於是我請人用油彩畫了一張我的全身像,背景是我的豪宅,還有眾多僕役、保鑣,以及琉璃龍、各國精緻的擺設,表現我如今的身份地位。

於是盛大的隊伍帶上我的祝福,浩浩蕩蕩的往東方平穩的旅途去了。



琉璃展覽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最後的競標中,最貴重的作品值得一萬八千枚金幣,最少的也有九千枚金幣。有很多貴族說要轉讓豪宅與城堡給我,但是我要那麼多房子幹嘛?如果拿不出那麼多錢,那我就要更低的關稅,或者其他事業的贊助與好處,這方面就由穆里哈先知替我出計了。後來我獲得二十多個東西方城市的免關稅、免抽查等特殊待遇,我的產品可以快速訂製、快速到貨,我的事業已經佈局了將近五十個城鎮,還在擴大中。

最後琉璃龍們,除了送給穆里哈先知的那一件,我自己還留下三件捨不得賣,其他的全都賣出去了。賣家全都是國王,或者是國王的親戚,王室才有這些財力可以競標到最後。有一位西方國王委託他的親弟弟替全家族買禮物,一包就是二十三件,也適合做政治上的交際與贈禮。

所有的琉璃龍作品底下,都有用沾上金箔的印,烙下我的名作為證據。也許是用命做夠了琉璃龍,我暫時不想做龍了,當然也婉拒了後來的邀約。除非我真的很喜歡誰,我才會替他訂製作品。



我這輩子應該是衣食無缺了,我的事業自己會成長,有非常多專業人士替我管理。

我又繼續往穆里哈先知的宅邸跑了。我還是喜歡窩在老先知的座椅旁,望著噴泉,看我贈與的龍雕像在噴泉對面閃閃發亮,吃著蜜亞夫人的手作點心。

穆里哈先知又繼續教我各國語言和文字,如果他老人家有空,還會唸出經典詩詞要我背誦。這個年代的書籍(羊皮紙)還是太貴重了,大多數知識依然依賴口語記憶的傳承。我至少要背個兩三次才能朗朗上口,穆里哈先知還不定時會抽考我之前的記憶。

如果穆里哈先知有訪客來不便抽身,蜜亞夫人剛好也交代好奴隸們工作,蜜亞夫人會陪我一起吃點心聊天。

女性的右手是家庭,左手是身份。蜜亞夫人的右手食指和無名指,各有一枚黃金鑲嵌方型的粉紅色寶石,以及銀色鑲圓形的琥珀。代表她是「受寵愛的女兒」和「尊敬的夫人」。

蜜亞夫人的左手更不得了,有兩枚厚重的金戒指和一枚銀戒指——黃金象徵皇家,代表她是某國的公主,以及在另一個國家也具有貴族身份,意味她的父母都出生皇室。另一枚銀戒指是婚戒,代表她是「貴族家族中的管理者、偉大的母親」。即使蜜亞夫人看起來如此親和,沒有任何架子,我也不敢放肆。


「沐圖,雖然你總是煩惱自己的發音不夠標準,但是我敢說,你是我見過比起穆里哈之後,記憶力最好的人才了。」蜜亞夫人坐在丈夫的位置上,露齒而笑:「多學點語文,有助於你找到更好的夫人。」

西方女性善用香料妝點房屋與衣著,蜜亞夫人常用的是濃郁的玫瑰,以及搭配茉莉與其他香草的混合。今天她的頭飾還別著一串晶瑩的珍珠,珍珠會隨著她的點頭輕輕搖晃。

我的臉霎時紅了。「我還沒有想到娶妻呢,這又和語文有什麼關係?」

「哎呀,當時老頭就是靠多國語文,讓我對他產生興趣的呢。」蜜亞夫人抿嘴笑。她比起穆里哈先知年輕多了,不過中年,嘴角有淺淺的紋路,那並不妨礙她會說話的長睫毛大眼。

「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真不喜歡當個女性,在宮廷裡處處受限。當時我憂鬱極了,整天躺在床上想死,哭得自己也莫名其妙。母親疼我,把我接到離宮去休養。於是我像開籠的鳥,興奮地整天往外跑。當我摘下所有戒指,換上樸實的衣服,就再也沒人認得我了。因為醫生說自由有助於我的病情好轉,母親也放棄糾正我。於是我天天去海邊看著大海,學駛船,補魚,把頭髮剪得像男孩俐落,侍衛們穿著便衣遠遠的看著我,確保我不會被人傷害。我經常把雙手雙腳磨出水泡,還樂此不疲。我甚至還打工賺了錢!當我捧著那點錢給我母親看,我母親看到都快昏了。」

蜜亞夫人哈哈大笑,我驚訝又聽得入迷。「有一天,有位衣衫破損髒污的乞丐朝我走來,他看起來又累又渴,全身惡臭。我不知道岸邊那麼多人,他怎麼挑上我。他對我問路,我不想理他,我手指著方向,繼續和我的工作夥伴聊天。然後乞丐又繼續問,說往那邊走了之後,還要多久的轉角才能找到他要的路?」

蜜亞夫人示範了她當時的語言,「我告訴他了,下一句我換上宮廷語嘀咕說,你這個人真應該好好打理自己呢。當時不可能有人聽懂。但是這乞丐居然用宮廷語對我說了:『我知道,這是我的失禮,小姐。』我真是呆了,一名乞丐!我嚇得說不出話,我試著用我父親那邊的宮廷語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怎敢在我面前穿著這樣?』我對他很不客氣喔!」

在西方,如果衣著讓貴族感到被侮辱,貴族也是能任意處死人的。

「哇喔,」我聽了笑了,我知道這乞丐是誰了。我好奇地趴在扶手問:「他怎麼會讓自己變成乞丐?」

「等等你可以問他,我再繼續跟你說。」

蜜亞夫人笑著賣關子,舒服的翹腳。「這個乞丐談吐很客氣,很溫柔,他解釋他是不得已的。他的眼神一開始就像死去的人,但是當我持續變換新的語言——我在挑戰他的功夫,他的眼神也活過來,他可以回答我所有的話!最後,我把我當天賺的錢都塞給他,我才不需要錢,他比我更需要!他把我逗得很開心,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乞丐,而且他還不生氣我的挑釁呢!」

「後來啊,後來。那傢伙就在漁港附近住下來,他應該用我給的錢買了新衣服,下一次我見到他,終於不那麼落魄了。」蜜亞夫人托著臉回想,大耳環在濃密的黑髮中閃閃發亮。

「他問我該從哪裡找工作,他也問我平常要到哪裡採買。他應該可以問很多人,偏偏都找我說話。侍衛緊張極了,我對外宣稱他們是我哥哥。不過,誰家的『哥哥』只光站路邊不事生產呢?我就要我的『哥哥們』陪乞丐一起工作。」

她淘氣的吐舌笑:「侍衛當然不敢違抗我的命令,最後我連『哥哥們』賺的錢都塞給他,我並不覺得他是壞人,他是有故事的人。我也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親自告訴我這個故事。」

「後來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穆里哈,最怕就是被人逼了,你越逼他,他越想逃,躲你躲得更遠。沒想到我當時的有趣和耐心,就讓他喜歡上我了。對了,我也喜歡上他了,原來那就是詩詞中的『愛情』的感覺!誰會想到在臭烘烘的漁港和乞丐戀愛呢?不過,他也不是真的乞丐罷了。他有一段很辛苦的過去⋯⋯」

「我的夫人,你說的乞丐在哪裡呢?」穆里哈先知沿著門廊走過來,用的是某國的宮廷語。我趕緊坐直。蜜亞夫人笑著從位置上起身,親吻老先知的臉龐。「我在說,一名偉人的重生。」她用同樣的語言回應。

那一刻,我彷彿見到這對夫妻閃閃發亮,沈浸在愛河的氛圍中。沒想到人老了,也能保持這麼美的氛圍。連我這位旁觀者都看得陶醉了。

「我得盯著奴隸做家事了,今天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你們繼續。」

蜜亞夫人靈巧地像隻蝴蝶,取走她的杯子,換上新的空杯,她做事的效率就像是另一個穆里哈。

老先知深情地凝視夫人走遠,他每次見到蜜亞夫人都非常的專注。穆里哈先知的臉居然紅了!他尷尬地坐下,把茶杯斟滿,似乎有點緊張和擔心地說:「如果我的夫人說了些不成體統的事情⋯⋯你就裝作沒聽到。」

「我什麼都沒聽到。」我靠著椅背,故作正經又憋笑。

穆里哈先知總是要我把搞不懂的事情問清楚講明白,沒想到他老人家也有模糊的餘地。



穆里哈先知認為我既然懂了大部分的社交通用語,接著要我學習更生活化的用語。每週他都要我再次變裝,貼上假鬍子,抹上媒灰,鑽入市集用他指定的語言,購買他想要的器物。他甚至還要我用不合市場的超低價格殺價!他覺得我太禮貌了,要更厚臉皮,要更大聲說話,爭取我要的權利。

但是如果要我直接面對殺價挑戰,那首先的挑戰就是:「我的臉根本就不像啊!」我不禁說,「誰會被我這張東方臉騙啊!」以前讓我躲在市集裡觀察人們說話就算了,但是面對面,破綻實在太多了。

「這個嘛⋯⋯」穆里哈先知撫著鬍鬚,微微皺眉繞著我看。「假設你是被收購的東方奴隸?不,我不能在你耳上打洞。那,或許我需要從夫人那裡借點粉,把你的眼眉加點陰影⋯⋯」

蜜亞夫人笑得快岔氣了,看著穆里哈先知小心翼翼地用她的粉撲替我化妝。

「你不如讓沐圖裝成女孩子算了,宮廷女孩子們還有專用的語言,我可以教。」

蜜亞夫人雙手搭著我的肩,我閉緊嘴和眼沒辦法說話,穆里哈先知繼續擦粉咕噥:「別動,孩子,忍著別打噴嚏。這當然不行,他是男人呢!」


那次我出門採買,或許第一個店家生意太忙,聽我用希臘語說話,也用希臘語回我,讓我換得第一個採購目標。但是我到了第二家店,店舖老闆眉毛皺得像是要打結了,我說我要買東西,他卻重複跳針:「你在開玩笑?你在開玩笑嗎?你哪是希臘人?你長得真奇怪!你的母語是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還要大家圍觀我評價,最後我只能落荒而逃。

那陣子歡笑連連,每次我從市集回來,穆里哈夫妻茶都泡好了,就等我分享在市集訓練的經歷。我簡直在逗他們倆開心。

後來我常派到市集的訓練,被一場突發意外,被迫停止。

當時我正抱著滿懷商品,想著稍後要買的東西,走著沒看路,不小心撞上一名大漢。我怎麼道歉都沒辦法讓他消氣,結果對方與他的同夥把我揍了一頓,我差點沒斷手斷腳,我不得不狼狽的逃跑,連買到的那些東西都丟了。

我的左眼下方被對方的戒指劃傷,血流如注。其他地方也有碰傷擦傷,都沒有臉上嚴重。穆里哈先知親自拿布替我止血,蜜亞夫人也派奴隸打探符合我形容的那些人士。原來那些人是某些貴族的屬下,態度一直都很囂張。

「如果被人看到你受傷,又會出現一大堆臆測和謠言。」

穆里哈先知憂心忡忡地說,「你這些天先住我這裡,別讓你的僕役們看見。等幾天後傷口結痂,我有些藥膏、膠布可以掩飾傷口。但是可能還會留下疤痕。」

當我臉上的傷好了,留下一道淺疤。我不怎麼在意,穆里哈先知卻在意的不得了,還到處找人搜集可以除疤的藥草。

「真的不需要大費周章,這又不是嚴重的傷疤。」我安慰老人家。

「你把他養得比我們女兒還嬌貴了。」蜜亞夫人也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男人有一點疤沒關係的,曬黑了也就看不出來了。」

「不行、不行,是我出了這主意要他單獨上街,我應該要準備人暗中保護,我得想辦法把這個疤隱藏起來。」

穆里哈先知耿耿於懷。後來每次見面,他總是瞧著我的左臉嘆氣,直到有一天他找我來,容光煥發的說:「我有一個好點子。」



穆里哈先知經常介紹他信任的友人給我認識,不乏王室親屬,高官達人,至少都與穆里哈先知有二十多年以上的交情。

其中有一名西方國家的親王,比我大八歲,名為洛奎達爾。聽說他的父親獲得穆里哈先知珍貴的箴言,倖免於難多次,因此深深感激不已。即使穆里哈先知退休宮廷官職,來到阿里發城度餘生,洛奎達爾親王有空還是會代表家族前來拜訪先知,他們的情感也宛如一家人。

洛奎達爾親王也曾經是參觀琉璃龍展覽的貴賓之一,他後來買下三座雕件,另外請我再做一個琉璃刀鞘給剛成年的獨子。

由於洛奎達爾親王每次前來阿里發城,穆里哈先知都會請他和我練語文,尤其宮廷語的應對,以及對古代詩詞的見解。洛奎達爾親王也算是我的語文老師了,我當然不介意替他的兒子訂做琉璃龍刀鞘。當水藍色的琉璃成品出來,洛奎達爾親王也愛不釋手,頻頻說捨不得給兒子這麼好的禮物,但可惜訂做的刀鞘太小(刀的長短與身份地位有關),其實也不適合他配戴。

我一聽,借了他的刀端詳,隔幾天又做了全新的刀鞘——我應用羊皮紙記載的「噴火的無畏者」龍的形象展現他親王的震懾,我大膽用黃、金和紅展現龍的魄力。洛奎達爾親王感動的捧著作品,忙問我需要給多少費用?我說不用,他和他兒子的作品都不用錢,我的家產夠了,我現在只想做東西給喜歡的人們,我也喜歡他,那就夠了。

洛奎達爾親王簡直不敢置信,感動的擁抱我,穆里哈先知也很驚訝我竟然對親王並沒有任何要求。我害羞的搔頭說:「因為我什麼都不缺呀,我就只是喜歡做東西,然後把作品送給我重視的人們罷了。」



「我覺得,我們需要給你更多的保障,以及地位的襯托。」

穆里哈先知要我換上最好的衣服,接著帶我來到噴泉花園,我很高興看到洛奎達爾親王又來訪了,他們兩個神秘兮兮的笑著,就連蜜亞夫人也盛裝出席。

我一時之間沒回過神,摸不著頭緒,只見蜜亞夫人接過奴隸手中的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兩個小盒子,她將托盤端給穆里哈先知與洛奎達爾親王,兩位男士從兩個盒子中各拿出一枚戒指。

「我以七個國家的宮廷學者身份,公爵,以及神之眼——雄鷹的身份宣誓,贈與沐圖學者、偉大藝術成就者的身份。你帶來美麗的東方文化,給予我們天堂信使的圖騰,使我們的生活因你而豐富起來。」

穆里哈先知感性地說,拉起我的左手,把一枚銀框藍寶石戒指戴上我的中指。「如果你有需要,這枚戒指足夠讓你藉著我的名聲,進出各個西方宮廷。當然我不希望有這麼一天,進到宮廷總是有麻煩。但是有備無患。」

我受寵若驚,這顆藍寶石比我的指甲還大!純銀線條左上方有一頭雄鷹,右下角是一頭東方龍,這肯定是穆里哈先知貼心的設計。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庇護我的安危,我眼眶都濕了。我還沒看仔細,洛奎達爾親王也拿起一枚鑲紅寶石的金戒指,說:

「沐圖,我亦見證你對藝術的熱愛和對親友的無私,我兒在獲得你的琉璃刀鞘後,就獲得當年度的騎馬冠軍,這是你的龍帶來的好運。以及,你有一座琉璃龍替我換得其他城市港口的軍事使用,真的很感激你,使我的國家獲得相對的安全與保障。」

洛奎達爾親王替我把金戒指套上無名指,「這枚戒指代表皇室對你的信任與喜愛,也銘刻我國的徽章,若你遇上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國相關人士尋求幫助。」

「我與我的國家見證神的恩典與賞賜。」蜜亞夫人站在旁邊朗誦,以見證者的身份,用她母國的宮廷語念誦。

「我與我的國家共同見證神的恩典與賞賜。」穆里哈先知和洛奎達爾親王接著說。

我感動得泣不成聲,三位友善的長輩輪流擁抱我,替我歡呼與慶祝。如果爸爸在這裡看到,他一定也會替我感到高興不已。



得到戒指的當天下午,穆里哈先知刻不容緩地拉我外出,洛奎達爾親王也跟在旁邊,我們三位搭上王室馬車,往市集的相反方向走。抵達目的地,我才知道這裡是貴族們登記家產的地方。類似市議會,有許多政商人士在這交流,但並不是真的民主議會。畢竟在阿里發城,財富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許多人在建築前大排長龍,一見到王室馬車,全都讓開來。洛奎達爾親王簡直是開路者,穆里哈先知讓親王大搖大擺的帶隊,排除眼前所有障礙,讓我們直直往建築內衝。我又一頭霧水了,最後穆里哈先知來到一名正在低頭工作的師傅,師傅認得他老人家,立刻彈跳起來。

「我需要你替這個孩子證明他的身份。」穆里哈先知拉起我的左手,亮出我手上兩枚戒指給師傅看。

這位師傅很詫異,問穆里哈先知要證明什麼?兩人飛快地談話,我轉頭看到洛奎達爾親王驚動了城市的掌權者,城主慌張的請親王坐上最舒適的高位,也吩咐奴隸快點把茶點帶來招待貴賓。

我的頭轉回來時,穆里哈先知已經談好了交易。「你等等就躺著,什麼都別說,忍著。很快就過了。」他叮囑。

我們回來時,我的左臉下方已經多了一段刺青古文,意思是:「替神帶來善與美的使者。」正好掩飾了我的傷疤。

「這段文字太顯眼了。」我看著銅鏡驚呼。

「以後再也沒人敢在你臉上揮拳了。如果他敢,他就會受到神的詛咒。」穆里哈先知老神在在的說。他真的很會善用神的名諱。

「在很久遠的時候,至少是我祖父那一代,只有王者、勝利者才能在臉上註記。」洛奎達爾親王笑說。「現在很少見了。就算要做註記,也是要有相對身份的人在現場證明你有這個價值,不然就換刺青師傅被吊死了,甚至連整個機構的人們都要被處死。」

我才瞭解今天整天的行程,都是刻意被安排好的。

那天傍晚洛奎達爾親王就趕著要離開,我們送走他,回到庭院後,穆里哈先知又說:「我們還要處理另外一個傷疤。」

他要我挽起左邊袖子,露出被放逐時的烙印。穆里哈先知要我忍著,就著燈光拿鋒利的小刀,慢慢的割去烙印的浮凸。我憋著氣忍著,等傷口被止血,抹上藥膏。

「這裡就不能刺青了,也沒人在這裡刺青。但是我還是可以做一些改造。」穆里哈先知若有所思的說:「我們必須要掩飾所有可能會傷害到你的痕跡,確保你將來平安健康,不至於受到小人陷害。」

「穆里哈先知,我不懂,我覺得您對我太好了。」

我侷促不安地說:「您一再地帶給我驚喜與保護,我的生命已經無法報答您的恩寵。這些都是小小的傷疤,不需要如此多費心照顧。我終究在東方說了冒犯帝王的話,還讓您收拾善後,實在過意不去。」

穆里哈先知看看著我,沒說話,把刀片、藥膏、吸水布等材料都放入木盒裝好,才說:

「這是很長的故事。你先回去休息,讓僕役看看你的戒指,讓大家照慣例替你慶祝,鞏固你的地位。然後明天再來我這裡,我會告訴你為什麼。」





(待續)


當時的阿里發城對繁榮的西方國度而言,更像是偏僻的小鄉鎮。或許也是對比西方各城市的繁榮,穆里哈先知才搬到相對偏僻的阿里發城圖個清淨。但是對我這個鄉下土包子而言,阿里發城已經是很大的城市了。

當時「先知」也有點類似「牧師」的概念,會需要基本的訓練與推舉,還有身家背景等等的調查,能讀書識字寫字都是基本。

一個城市內可能有好幾個先知,但是「雄鷹」是「先知中唯一」的意思,也就是「先知們的領袖」。或許也和穆里哈擔任好幾個國家的宮廷學者、謀略者有關。因此各國先知們都對穆里哈先知俯首稱臣。

一般普通的先知都自稱「白鴿」。我只有看過穆里哈是能夠穿上黑背心的先知。其實光看他替我準備的翻身計劃,就真的可以看出,穆里哈實在不簡單,他也算是傳說級的英雄。

本來在阿里發城的經歷想快速帶過,沒想到後來紀錄這麼多。或許也是因為,在這個城市裡,實在和穆里哈先知夫妻擁有太美好的記憶了,我很少有其他輩子能與人如此相互珍惜,我真的很愛他們。

穆里哈先知夫妻的靈魂是一起來地球的同伴,兩位都非常聰慧敏捷。Mulo說今生我們還會再相遇與合作,就等幾年後了。「阿齊亞」這輩子我們是在互相幫助、相互救贖,下篇就會知道了。

今生的穆里哈是女性長輩,替人權議題奮戰,蜜亞則成為她的女兒。到時候遇見她們,我一定會把「阿齊亞」這篇文章送給她們看。也就是因此,我想多寫兩位的故事。當前世今生交會,肯定是非常有趣的事。


另外,我雖然有這麼多前世的記憶,可是我今生的語言能力極差。因為我近代有很嚴重的語言創傷:《巴西土著》、《謀略者》,像是自我詛咒。但是既然我的生活用不著那麼多語言,我也是不介意了。反正都體驗過了。總之,有太多前世創傷真不是好事。




7 則留言:

  1. 天啊 真是太好了….
    雖然前段真的過得很辛苦
    還好能有穆里哈及蜜亞的協助
    期待幾年後你們的相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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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今生的穆里哈是女性長輩,請問她是台灣人嗎? 看到那邊突然讓我想到一位很尊敬的英國女性長輩,她也是為人權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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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今生還會再相遇與合作!太令人期待了,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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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如果字數夠多
    也許? 可以獨立成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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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哇喔!期待你們今生的相遇,想想就很感動!他們看到這故事一定也很感動❤️ 期許我們讀者有幸能見證你們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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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想說小湛會不會在最後一章補充先知現在是否還在地球上等訊息,沒想到這集就出現了。
    這結尾…讓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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