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日常整理 |
我準備了八十頭良駒,八十頭駱駝,載滿了西方獨特的產品。這兒的雞隻羽毛蓬鬆又亮麗,我實在太喜歡了,不像家鄉的雞隻實在太小了,還灰僕僕的蛋沒幾兩大。我準備二十隻,每個都有專屬的草編籃,怕這些雞熱死,還有大棚架保護,既通風又防塵。以及我還準備大角的羊十頭,公母皆有,都是家鄉看不到的奇珍物種,要束縛祂們的四足綁在駱駝上,也有棚架保護。
我希望旅隊一天可以多休息五到六次,讓馬兒與其他牲畜多補水,多吃草和雜糧。我不怕慢,我只是要確定這些脆弱的動物能撐久一點。我經歷旱漠,光是有足夠的水、糧食與伴,就足夠讓人有撐下去的意志。
因此駱駝扛著大量的水,食糧,還有路程上可能用上的器物,比一般商隊多了兩倍有餘。我又怕突發的沙塵暴讓全軍覆沒,堅持把隊伍拆成三隊,每一隊距離前一隊兩天。沙塵暴是有規律的,只在特地地區盛行,最多持續半天。消失一整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至少會有一隊商隊平安抵達東方——也就是敦煌。
我希望旅隊一天可以多休息五到六次,讓馬兒與其他牲畜多補水,多吃草和雜糧。我不怕慢,我只是要確定這些脆弱的動物能撐久一點。我經歷旱漠,光是有足夠的水、糧食與伴,就足夠讓人有撐下去的意志。
因此駱駝扛著大量的水,食糧,還有路程上可能用上的器物,比一般商隊多了兩倍有餘。我又怕突發的沙塵暴讓全軍覆沒,堅持把隊伍拆成三隊,每一隊距離前一隊兩天。沙塵暴是有規律的,只在特地地區盛行,最多持續半天。消失一整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至少會有一隊商隊平安抵達東方——也就是敦煌。
我寫了三封一模一樣的信,交代父親可能遭逢發生的意外,以及我隊伍中成員的數量,分隊的明細清單,總數清單,一樣都沒少。
我總共有六十位保鑣,每一位成員出發可以得到一枚金幣,這枚金幣除了犒賞他們,還有一項任務是,替我購買一件他們認為「有意思的東方文物」帶來給我,如果我喜歡那個禮物,會另外有賞。當他們回來西方交差,我會再給兩枚金幣當酬勞。
保鑣首領已經是我的老友,我大方給他三十枚金幣,請他替我挑出最忠誠的傭兵——因為不時傳出,保鑣反過來打劫貨物的事故發生,我必須要確保行程一路平安。保鑣首領只差跟我跪下了,尊敬的說一定會保護我所有的商品抵達東方,而且親自交到我父親手上。
除此之外,還有十二件裝入撲滿柔軟棉花,用層層織錦厚布保護,放入堅硬木箱中的琉璃龍。我獨自裝箱,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依照我如今的身價,一隻琉璃龍就足夠抵銷整個旅途的花費。
我也將我設計的傢俱都帶上一份,使用最好的西方木頭與雕工,我融合東西方的設計,希望家人會喜歡。
進入東方領地,會需要一筆通關費。我父親告訴我的資訊太少,我小時候也沒心思想聽。我需要足夠瞭解東方通關程序的商人。當我在豪宅前觀看展覽的人群中,見到一名黃皮膚的東方人。他也戴著西方的白帽子,衣著也西化了,但是那張臉——生疏、膽怯,猶豫又好奇,顯示他對西方還不夠瞭解。他渾身髒透,看起來並不好過。
我大方邀請他進入豪宅,他受寵若驚。我用久違的中原語問候,他連忙回應,我只讓他留在前庭,以免他看到更多器物產生貪念。原來這位東方人來西方做生意,卻因為語言不通,對西方文化不熟,財物全被打劫了。於是他落魄得幾乎成為乞丐,有一餐沒一餐,想逃回東方卻又沒人肯帶上。
我招待貴賓時切換流利的西方語,以及我在西方的成就讓他難以置信。他什麼都肯講,包括通關需要準備的文件,大概的費用等等。為了避免他騙人,我問他有名的東方商人名字。我父親年輕時和許多來往西域的大商人聚會,甚至中晚年後,那些大人物也經常來家裡走走,送給父親許多寶貝。
這位東方商人也真以為我對東方交易有一定了解,他眼中有些失望——或許是覺得沒敲詐的機會吧,對我說話更加客氣和謹慎。我拿出一枚金幣告訴他,如果他同意成為第一隊旅隊的通關者,負責在東方替我處理關稅,等候另外兩個隊伍,以及負責聯絡我家人的工作,當我的家人出面清點所有貨物無缺,我會再請信任的保鑣給他第二枚金幣。然後他的任務就結束了,不必跟著保鏢們回來。他連忙點頭答應。
最後我還將三百枚沈重的金幣,方別放入不起眼的小箱,讓保鏢們嚴密看守。如同琉璃龍,保鑣們也都不知道內容物為何。這些金幣來自八個國家,有不同國王和王后的浮雕,還有美麗的城塔與花園雕刻。我在故鄉都沒看到父親有這麼多的收藏,我要讓他驚喜不已。我還做了翻譯的紙片,告訴父親,該怎麼用我們的語言唸這些國家和大城的名字。
我要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大部分工作都要在阿里發城外的放牧區進行,我確保所有動物都毛色亮麗、健康得足以度過沙漠,保鑣們也再三跟我保證,這次選的季節和時辰與路線都是最舒適的,沿途會有非常多的綠洲停靠,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傷。
因為我絕對不會只送這一次,我之後還會陸續送我父親禮物。這位東方商人聽聞我的打算,竟也回心轉意了。他希望這次成功之後,下次還會回來阿里發城找我,繼續成為下一次旅途的導遊。我一笑,當然可以啊。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招集所有保鑣警告:「不許在進入東方城鎮後唱我的『東方英雄組曲』。」
他們一臉困惑,完成這史詩般如同國王贈禮的任務,為什麼不能高唱和慶祝?我早就摸透了西方人載歌載舞的性情,我現在也懂得適當的吹牛,像是編出一個謊言:「你們應該見過東方人都很拘謹、保守,因為在東方的土地上,只要成年人放聲高歌、放肆聚會和跳舞,就會引來厄運和災禍!最可怕的是你們都因此生病、死亡,沒有人回得來!」
進入東方城鎮後,多得是經常和西方交易的東方人們,我可不希望那些人們替我翻譯這些歌曲給我爸聽。光想到那個畫面就令我全身哆嗦。
所以要低調,沈默,像是送葬隊——我知道這個比喻不恰當,但是我真的希望他們進城都保持沈默,別惹亂子。這些保鑣都嚇傻了,連忙同意。
東方商人聽不懂複雜的西方語言也是好事,他在隊伍中看起來很畏縮。也難怪,西方人各個高頭馬大的,我剛開始來也不習慣。不過只要有一定地位,身高和皮膚顏色也不是問題了。
穆里哈先知對我的安排很滿意,他再提醒我說:「父親都想記得兒子的臉。」於是我請人用油彩畫了一張我的全身像,背景是我的豪宅,還有眾多僕役、保鑣,以及琉璃龍、各國精緻的擺設,表現我如今的身份地位。
東方商人聽不懂複雜的西方語言也是好事,他在隊伍中看起來很畏縮。也難怪,西方人各個高頭馬大的,我剛開始來也不習慣。不過只要有一定地位,身高和皮膚顏色也不是問題了。
穆里哈先知對我的安排很滿意,他再提醒我說:「父親都想記得兒子的臉。」於是我請人用油彩畫了一張我的全身像,背景是我的豪宅,還有眾多僕役、保鑣,以及琉璃龍、各國精緻的擺設,表現我如今的身份地位。
於是盛大的隊伍帶上我的祝福,浩浩蕩蕩的往東方平穩的旅途去了。
琉璃展覽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最後的競標中,最貴重的作品值得一萬八千枚金幣,最少的也有九千枚金幣。有很多貴族說要轉讓豪宅與城堡給我,但是我要那麼多房子幹嘛?如果拿不出那麼多錢,那我就要更低的關稅,或者其他事業的贊助與好處,這方面就由穆里哈先知替我出計了。後來我獲得二十多個東西方城市的免關稅、免抽查等特殊待遇,我的產品可以快速訂製、快速到貨,我的事業已經佈局了將近五十個城鎮,還在擴大中。
最後琉璃龍們,除了送給穆里哈先知的那一件,我自己還留下三件捨不得賣,其他的全都賣出去了。賣家全都是國王,或者是國王的親戚,王室才有這些財力可以競標到最後。有一位西方國王委託他的親弟弟替全家族買禮物,一包就是二十三件,也適合做政治上的交際與贈禮。
所有的琉璃龍作品底下,都有用沾上金箔的印,烙下我的名作為證據。也許是用命做夠了琉璃龍,我暫時不想做龍了,當然也婉拒了後來的邀約。除非我真的很喜歡誰,我才會替他訂製作品。
我這輩子應該是衣食無缺了,我的事業自己會成長,有非常多專業人士替我管理。
我又繼續往穆里哈先知的宅邸跑了。我還是喜歡窩在老先知的座椅旁,望著噴泉,看我贈與的龍雕像在噴泉對面閃閃發亮,吃著蜜亞夫人的手作點心。
穆里哈先知又繼續教我各國語言和文字,如果他老人家有空,還會唸出經典詩詞要我背誦。這個年代的書籍(羊皮紙)還是太貴重了,大多數知識依然依賴口語記憶的傳承。我至少要背個兩三次才能朗朗上口,穆里哈先知還不定時會抽考我之前的記憶。
如果穆里哈先知有訪客來不便抽身,蜜亞夫人剛好也交代好奴隸們工作,蜜亞夫人會陪我一起吃點心聊天。
穆里哈先知又繼續教我各國語言和文字,如果他老人家有空,還會唸出經典詩詞要我背誦。這個年代的書籍(羊皮紙)還是太貴重了,大多數知識依然依賴口語記憶的傳承。我至少要背個兩三次才能朗朗上口,穆里哈先知還不定時會抽考我之前的記憶。
如果穆里哈先知有訪客來不便抽身,蜜亞夫人剛好也交代好奴隸們工作,蜜亞夫人會陪我一起吃點心聊天。
女性的右手是家庭,左手是身份。蜜亞夫人的右手食指和無名指,各有一枚黃金鑲嵌方型的粉紅色寶石,以及銀色鑲圓形的琥珀。代表她是「受寵愛的女兒」和「尊敬的夫人」。
蜜亞夫人的左手更不得了,有兩枚厚重的金戒指和一枚銀戒指——黃金象徵皇家,代表她是某國的公主,以及在另一個國家也具有貴族身份,意味她的父母都出生皇室。另一枚銀戒指是婚戒,代表她是「貴族家族中的管理者、偉大的母親」。即使蜜亞夫人看起來如此親和,沒有任何架子,我也不敢放肆。
蜜亞夫人的左手更不得了,有兩枚厚重的金戒指和一枚銀戒指——黃金象徵皇家,代表她是某國的公主,以及在另一個國家也具有貴族身份,意味她的父母都出生皇室。另一枚銀戒指是婚戒,代表她是「貴族家族中的管理者、偉大的母親」。即使蜜亞夫人看起來如此親和,沒有任何架子,我也不敢放肆。
「沐圖,雖然你總是煩惱自己的發音不夠標準,但是我敢說,你是我見過比起穆里哈之後,記憶力最好的人才了。」蜜亞夫人坐在丈夫的位置上,露齒而笑:「多學點語文,有助於你找到更好的夫人。」
西方女性善用香料妝點房屋與衣著,蜜亞夫人常用的是濃郁的玫瑰,以及搭配茉莉與其他香草的混合。今天她的頭飾還別著一串晶瑩的珍珠,珍珠會隨著她的點頭輕輕搖晃。
我的臉霎時紅了。「我還沒有想到娶妻呢,這又和語文有什麼關係?」
「哎呀,當時老頭就是靠多國語文,讓我對他產生興趣的呢。」蜜亞夫人抿嘴笑。她比起穆里哈先知年輕多了,不過中年,嘴角有淺淺的紋路,那並不妨礙她會說話的長睫毛大眼。
「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真不喜歡當個女性,在宮廷裡處處受限。當時我憂鬱極了,整天躺在床上想死,哭得自己也莫名其妙。母親疼我,把我接到離宮去休養。於是我像開籠的鳥,興奮地整天往外跑。當我摘下所有戒指,換上樸實的衣服,就再也沒人認得我了。因為醫生說自由有助於我的病情好轉,母親也放棄糾正我。於是我天天去海邊看著大海,學駛船,補魚,把頭髮剪得像男孩俐落,侍衛們穿著便衣遠遠的看著我,確保我不會被人傷害。我經常把雙手雙腳磨出水泡,還樂此不疲。我甚至還打工賺了錢!當我捧著那點錢給我母親看,我母親看到都快昏了。」
蜜亞夫人哈哈大笑,我驚訝又聽得入迷。「有一天,有位衣衫破損髒污的乞丐朝我走來,他看起來又累又渴,全身惡臭。我不知道岸邊那麼多人,他怎麼挑上我。他對我問路,我不想理他,我手指著方向,繼續和我的工作夥伴聊天。然後乞丐又繼續問,說往那邊走了之後,還要多久的轉角才能找到他要的路?」
蜜亞夫人示範了她當時的語言,「我告訴他了,下一句我換上宮廷語嘀咕說,你這個人真應該好好打理自己呢。當時不可能有人聽懂。但是這乞丐居然用宮廷語對我說了:『我知道,這是我的失禮,小姐。』我真是呆了,一名乞丐!我嚇得說不出話,我試著用我父親那邊的宮廷語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怎敢在我面前穿著這樣?』我對他很不客氣喔!」
在西方,如果衣著讓貴族感到被侮辱,貴族也是能任意處死人的。
「哇喔,」我聽了笑了,我知道這乞丐是誰了。我好奇地趴在扶手問:「他怎麼會讓自己變成乞丐?」
「等等你可以問他,我再繼續跟你說。」
蜜亞夫人笑著賣關子,舒服的翹腳。「這個乞丐談吐很客氣,很溫柔,他解釋他是不得已的。他的眼神一開始就像死去的人,但是當我持續變換新的語言——我在挑戰他的功夫,他的眼神也活過來,他可以回答我所有的話!最後,我把我當天賺的錢都塞給他,我才不需要錢,他比我更需要!他把我逗得很開心,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乞丐,而且他還不生氣我的挑釁呢!」
「後來啊,後來。那傢伙就在漁港附近住下來,他應該用我給的錢買了新衣服,下一次我見到他,終於不那麼落魄了。」蜜亞夫人托著臉回想,大耳環在濃密的黑髮中閃閃發亮。
「他問我該從哪裡找工作,他也問我平常要到哪裡採買。他應該可以問很多人,偏偏都找我說話。侍衛緊張極了,我對外宣稱他們是我哥哥。不過,誰家的『哥哥』只光站路邊不事生產呢?我就要我的『哥哥們』陪乞丐一起工作。」
她淘氣的吐舌笑:「侍衛當然不敢違抗我的命令,最後我連『哥哥們』賺的錢都塞給他,我並不覺得他是壞人,他是有故事的人。我也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親自告訴我這個故事。」
「後來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穆里哈,最怕就是被人逼了,你越逼他,他越想逃,躲你躲得更遠。沒想到我當時的有趣和耐心,就讓他喜歡上我了。對了,我也喜歡上他了,原來那就是詩詞中的『愛情』的感覺!誰會想到在臭烘烘的漁港和乞丐戀愛呢?不過,他也不是真的乞丐罷了。他有一段很辛苦的過去⋯⋯」
「我的夫人,你說的乞丐在哪裡呢?」穆里哈先知沿著門廊走過來,用的是某國的宮廷語。我趕緊坐直。蜜亞夫人笑著從位置上起身,親吻老先知的臉龐。「我在說,一名偉人的重生。」她用同樣的語言回應。
穆里哈先知認為我既然懂了大部分的社交通用語,接著要我學習更生活化的用語。每週他都要我再次變裝,貼上假鬍子,抹上媒灰,鑽入市集用他指定的語言,購買他想要的器物。他甚至還要我用不合市場的超低價格殺價!他覺得我太禮貌了,要更厚臉皮,要更大聲說話,爭取我要的權利。
「哎呀,當時老頭就是靠多國語文,讓我對他產生興趣的呢。」蜜亞夫人抿嘴笑。她比起穆里哈先知年輕多了,不過中年,嘴角有淺淺的紋路,那並不妨礙她會說話的長睫毛大眼。
「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真不喜歡當個女性,在宮廷裡處處受限。當時我憂鬱極了,整天躺在床上想死,哭得自己也莫名其妙。母親疼我,把我接到離宮去休養。於是我像開籠的鳥,興奮地整天往外跑。當我摘下所有戒指,換上樸實的衣服,就再也沒人認得我了。因為醫生說自由有助於我的病情好轉,母親也放棄糾正我。於是我天天去海邊看著大海,學駛船,補魚,把頭髮剪得像男孩俐落,侍衛們穿著便衣遠遠的看著我,確保我不會被人傷害。我經常把雙手雙腳磨出水泡,還樂此不疲。我甚至還打工賺了錢!當我捧著那點錢給我母親看,我母親看到都快昏了。」
蜜亞夫人哈哈大笑,我驚訝又聽得入迷。「有一天,有位衣衫破損髒污的乞丐朝我走來,他看起來又累又渴,全身惡臭。我不知道岸邊那麼多人,他怎麼挑上我。他對我問路,我不想理他,我手指著方向,繼續和我的工作夥伴聊天。然後乞丐又繼續問,說往那邊走了之後,還要多久的轉角才能找到他要的路?」
蜜亞夫人示範了她當時的語言,「我告訴他了,下一句我換上宮廷語嘀咕說,你這個人真應該好好打理自己呢。當時不可能有人聽懂。但是這乞丐居然用宮廷語對我說了:『我知道,這是我的失禮,小姐。』我真是呆了,一名乞丐!我嚇得說不出話,我試著用我父親那邊的宮廷語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怎敢在我面前穿著這樣?』我對他很不客氣喔!」
在西方,如果衣著讓貴族感到被侮辱,貴族也是能任意處死人的。
「哇喔,」我聽了笑了,我知道這乞丐是誰了。我好奇地趴在扶手問:「他怎麼會讓自己變成乞丐?」
「等等你可以問他,我再繼續跟你說。」
蜜亞夫人笑著賣關子,舒服的翹腳。「這個乞丐談吐很客氣,很溫柔,他解釋他是不得已的。他的眼神一開始就像死去的人,但是當我持續變換新的語言——我在挑戰他的功夫,他的眼神也活過來,他可以回答我所有的話!最後,我把我當天賺的錢都塞給他,我才不需要錢,他比我更需要!他把我逗得很開心,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乞丐,而且他還不生氣我的挑釁呢!」
「後來啊,後來。那傢伙就在漁港附近住下來,他應該用我給的錢買了新衣服,下一次我見到他,終於不那麼落魄了。」蜜亞夫人托著臉回想,大耳環在濃密的黑髮中閃閃發亮。
「他問我該從哪裡找工作,他也問我平常要到哪裡採買。他應該可以問很多人,偏偏都找我說話。侍衛緊張極了,我對外宣稱他們是我哥哥。不過,誰家的『哥哥』只光站路邊不事生產呢?我就要我的『哥哥們』陪乞丐一起工作。」
她淘氣的吐舌笑:「侍衛當然不敢違抗我的命令,最後我連『哥哥們』賺的錢都塞給他,我並不覺得他是壞人,他是有故事的人。我也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親自告訴我這個故事。」
「後來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穆里哈,最怕就是被人逼了,你越逼他,他越想逃,躲你躲得更遠。沒想到我當時的有趣和耐心,就讓他喜歡上我了。對了,我也喜歡上他了,原來那就是詩詞中的『愛情』的感覺!誰會想到在臭烘烘的漁港和乞丐戀愛呢?不過,他也不是真的乞丐罷了。他有一段很辛苦的過去⋯⋯」
「我的夫人,你說的乞丐在哪裡呢?」穆里哈先知沿著門廊走過來,用的是某國的宮廷語。我趕緊坐直。蜜亞夫人笑著從位置上起身,親吻老先知的臉龐。「我在說,一名偉人的重生。」她用同樣的語言回應。
那一刻,我彷彿見到這對夫妻閃閃發亮,沈浸在愛河的氛圍中。沒想到人老了,也能保持這麼美的氛圍。連我這位旁觀者都看得陶醉了。
「我得盯著奴隸做家事了,今天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你們繼續。」
蜜亞夫人靈巧地像隻蝴蝶,取走她的杯子,換上新的空杯,她做事的效率就像是另一個穆里哈。
老先知深情地凝視夫人走遠,他每次見到蜜亞夫人都非常的專注。穆里哈先知的臉居然紅了!他尷尬地坐下,把茶杯斟滿,似乎有點緊張和擔心地說:「如果我的夫人說了些不成體統的事情⋯⋯你就裝作沒聽到。」
「我什麼都沒聽到。」我靠著椅背,故作正經又憋笑。
穆里哈先知總是要我把搞不懂的事情問清楚講明白,沒想到他老人家也有模糊的餘地。
穆里哈先知總是要我把搞不懂的事情問清楚講明白,沒想到他老人家也有模糊的餘地。
穆里哈先知認為我既然懂了大部分的社交通用語,接著要我學習更生活化的用語。每週他都要我再次變裝,貼上假鬍子,抹上媒灰,鑽入市集用他指定的語言,購買他想要的器物。他甚至還要我用不合市場的超低價格殺價!他覺得我太禮貌了,要更厚臉皮,要更大聲說話,爭取我要的權利。
但是如果要我直接面對殺價挑戰,那首先的挑戰就是:「我的臉根本就不像啊!」我不禁說,「誰會被我這張東方臉騙啊!」以前讓我躲在市集裡觀察人們說話就算了,但是面對面,破綻實在太多了。
「這個嘛⋯⋯」穆里哈先知撫著鬍鬚,微微皺眉繞著我看。「假設你是被收購的東方奴隸?不,我不能在你耳上打洞。那,或許我需要從夫人那裡借點粉,把你的眼眉加點陰影⋯⋯」
「這個嘛⋯⋯」穆里哈先知撫著鬍鬚,微微皺眉繞著我看。「假設你是被收購的東方奴隸?不,我不能在你耳上打洞。那,或許我需要從夫人那裡借點粉,把你的眼眉加點陰影⋯⋯」
蜜亞夫人笑得快岔氣了,看著穆里哈先知小心翼翼地用她的粉撲替我化妝。
「你不如讓沐圖裝成女孩子算了,宮廷女孩子們還有專用的語言,我可以教。」
蜜亞夫人雙手搭著我的肩,我閉緊嘴和眼沒辦法說話,穆里哈先知繼續擦粉咕噥:「別動,孩子,忍著別打噴嚏。這當然不行,他是男人呢!」
那次我出門採買,或許第一個店家生意太忙,聽我用希臘語說話,也用希臘語回我,讓我換得第一個採購目標。但是我到了第二家店,店舖老闆眉毛皺得像是要打結了,我說我要買東西,他卻重複跳針:「你在開玩笑?你在開玩笑嗎?你哪是希臘人?你長得真奇怪!你的母語是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還要大家圍觀我評價,最後我只能落荒而逃。
那陣子歡笑連連,每次我從市集回來,穆里哈夫妻茶都泡好了,就等我分享在市集訓練的經歷。我簡直在逗他們倆開心。
後來我常派到市集的訓練,被一場突發意外,被迫停止。
當時我正抱著滿懷商品,想著稍後要買的東西,走著沒看路,不小心撞上一名大漢。我怎麼道歉都沒辦法讓他消氣,結果對方與他的同夥把我揍了一頓,我差點沒斷手斷腳,我不得不狼狽的逃跑,連買到的那些東西都丟了。
我的左眼下方被對方的戒指劃傷,血流如注。其他地方也有碰傷擦傷,都沒有臉上嚴重。穆里哈先知親自拿布替我止血,蜜亞夫人也派奴隸打探符合我形容的那些人士。原來那些人是某些貴族的屬下,態度一直都很囂張。
「如果被人看到你受傷,又會出現一大堆臆測和謠言。」
穆里哈先知憂心忡忡地說,「你這些天先住我這裡,別讓你的僕役們看見。等幾天後傷口結痂,我有些藥膏、膠布可以掩飾傷口。但是可能還會留下疤痕。」
當我臉上的傷好了,留下一道淺疤。我不怎麼在意,穆里哈先知卻在意的不得了,還到處找人搜集可以除疤的藥草。
「真的不需要大費周章,這又不是嚴重的傷疤。」我安慰老人家。
「你把他養得比我們女兒還嬌貴了。」蜜亞夫人也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男人有一點疤沒關係的,曬黑了也就看不出來了。」
「不行、不行,是我出了這主意要他單獨上街,我應該要準備人暗中保護,我得想辦法把這個疤隱藏起來。」
穆里哈先知耿耿於懷。後來每次見面,他總是瞧著我的左臉嘆氣,直到有一天他找我來,容光煥發的說:「我有一個好點子。」
穆里哈先知經常介紹他信任的友人給我認識,不乏王室親屬,高官達人,至少都與穆里哈先知有二十多年以上的交情。
其中有一名西方國家的親王,比我大八歲,名為洛奎達爾。聽說他的父親獲得穆里哈先知珍貴的箴言,倖免於難多次,因此深深感激不已。即使穆里哈先知退休宮廷官職,來到阿里發城度餘生,洛奎達爾親王有空還是會代表家族前來拜訪先知,他們的情感也宛如一家人。
洛奎達爾親王也曾經是參觀琉璃龍展覽的貴賓之一,他後來買下三座雕件,另外請我再做一個琉璃刀鞘給剛成年的獨子。
由於洛奎達爾親王每次前來阿里發城,穆里哈先知都會請他和我練語文,尤其宮廷語的應對,以及對古代詩詞的見解。洛奎達爾親王也算是我的語文老師了,我當然不介意替他的兒子訂做琉璃龍刀鞘。當水藍色的琉璃成品出來,洛奎達爾親王也愛不釋手,頻頻說捨不得給兒子這麼好的禮物,但可惜訂做的刀鞘太小(刀的長短與身份地位有關),其實也不適合他配戴。
我一聽,借了他的刀端詳,隔幾天又做了全新的刀鞘——我應用羊皮紙記載的「噴火的無畏者」龍的形象展現他親王的震懾,我大膽用黃、金和紅展現龍的魄力。洛奎達爾親王感動的捧著作品,忙問我需要給多少費用?我說不用,他和他兒子的作品都不用錢,我的家產夠了,我現在只想做東西給喜歡的人們,我也喜歡他,那就夠了。
洛奎達爾親王簡直不敢置信,感動的擁抱我,穆里哈先知也很驚訝我竟然對親王並沒有任何要求。我害羞的搔頭說:「因為我什麼都不缺呀,我就只是喜歡做東西,然後把作品送給我重視的人們罷了。」
「我覺得,我們需要給你更多的保障,以及地位的襯托。」
穆里哈先知要我換上最好的衣服,接著帶我來到噴泉花園,我很高興看到洛奎達爾親王又來訪了,他們兩個神秘兮兮的笑著,就連蜜亞夫人也盛裝出席。
我一時之間沒回過神,摸不著頭緒,只見蜜亞夫人接過奴隸手中的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兩個小盒子,她將托盤端給穆里哈先知與洛奎達爾親王,兩位男士從兩個盒子中各拿出一枚戒指。
「我以七個國家的宮廷學者身份,公爵,以及神之眼——雄鷹的身份宣誓,贈與沐圖學者、偉大藝術成就者的身份。你帶來美麗的東方文化,給予我們天堂信使的圖騰,使我們的生活因你而豐富起來。」
穆里哈先知感性地說,拉起我的左手,把一枚銀框藍寶石戒指戴上我的中指。「如果你有需要,這枚戒指足夠讓你藉著我的名聲,進出各個西方宮廷。當然我不希望有這麼一天,進到宮廷總是有麻煩。但是有備無患。」
我受寵若驚,這顆藍寶石比我的指甲還大!純銀線條左上方有一頭雄鷹,右下角是一頭東方龍,這肯定是穆里哈先知貼心的設計。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庇護我的安危,我眼眶都濕了。我還沒看仔細,洛奎達爾親王也拿起一枚鑲紅寶石的金戒指,說:
「沐圖,我亦見證你對藝術的熱愛和對親友的無私,我兒在獲得你的琉璃刀鞘後,就獲得當年度的騎馬冠軍,這是你的龍帶來的好運。以及,你有一座琉璃龍替我換得其他城市港口的軍事使用,真的很感激你,使我的國家獲得相對的安全與保障。」
洛奎達爾親王替我把金戒指套上無名指,「這枚戒指代表皇室對你的信任與喜愛,也銘刻我國的徽章,若你遇上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國相關人士尋求幫助。」
「我與我的國家見證神的恩典與賞賜。」蜜亞夫人站在旁邊朗誦,以見證者的身份,用她母國的宮廷語念誦。
「我與我的國家共同見證神的恩典與賞賜。」穆里哈先知和洛奎達爾親王接著說。
我感動得泣不成聲,三位友善的長輩輪流擁抱我,替我歡呼與慶祝。如果爸爸在這裡看到,他一定也會替我感到高興不已。
得到戒指的當天下午,穆里哈先知刻不容緩地拉我外出,洛奎達爾親王也跟在旁邊,我們三位搭上王室馬車,往市集的相反方向走。抵達目的地,我才知道這裡是貴族們登記家產的地方。類似市議會,有許多政商人士在這交流,但並不是真的民主議會。畢竟在阿里發城,財富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許多人在建築前大排長龍,一見到王室馬車,全都讓開來。洛奎達爾親王簡直是開路者,穆里哈先知讓親王大搖大擺的帶隊,排除眼前所有障礙,讓我們直直往建築內衝。我又一頭霧水了,最後穆里哈先知來到一名正在低頭工作的師傅,師傅認得他老人家,立刻彈跳起來。
「我需要你替這個孩子證明他的身份。」穆里哈先知拉起我的左手,亮出我手上兩枚戒指給師傅看。
這位師傅很詫異,問穆里哈先知要證明什麼?兩人飛快地談話,我轉頭看到洛奎達爾親王驚動了城市的掌權者,城主慌張的請親王坐上最舒適的高位,也吩咐奴隸快點把茶點帶來招待貴賓。
我的頭轉回來時,穆里哈先知已經談好了交易。「你等等就躺著,什麼都別說,忍著。很快就過了。」他叮囑。
我們回來時,我的左臉下方已經多了一段刺青古文,意思是:「替神帶來善與美的使者。」正好掩飾了我的傷疤。
「這段文字太顯眼了。」我看著銅鏡驚呼。
「以後再也沒人敢在你臉上揮拳了。如果他敢,他就會受到神的詛咒。」穆里哈先知老神在在的說。他真的很會善用神的名諱。
「在很久遠的時候,至少是我祖父那一代,只有王者、勝利者才能在臉上註記。」洛奎達爾親王笑說。「現在很少見了。就算要做註記,也是要有相對身份的人在現場證明你有這個價值,不然就換刺青師傅被吊死了,甚至連整個機構的人們都要被處死。」
我才瞭解今天整天的行程,都是刻意被安排好的。
那天傍晚洛奎達爾親王就趕著要離開,我們送走他,回到庭院後,穆里哈先知又說:「我們還要處理另外一個傷疤。」
他要我挽起左邊袖子,露出被放逐時的烙印。穆里哈先知要我忍著,就著燈光拿鋒利的小刀,慢慢的割去烙印的浮凸。我憋著氣忍著,等傷口被止血,抹上藥膏。
「這裡就不能刺青了,也沒人在這裡刺青。但是我還是可以做一些改造。」穆里哈先知若有所思的說:「我們必須要掩飾所有可能會傷害到你的痕跡,確保你將來平安健康,不至於受到小人陷害。」
「穆里哈先知,我不懂,我覺得您對我太好了。」
我侷促不安地說:「您一再地帶給我驚喜與保護,我的生命已經無法報答您的恩寵。這些都是小小的傷疤,不需要如此多費心照顧。我終究在東方說了冒犯帝王的話,還讓您收拾善後,實在過意不去。」
穆里哈先知看看著我,沒說話,把刀片、藥膏、吸水布等材料都放入木盒裝好,才說:
「這是很長的故事。你先回去休息,讓僕役看看你的戒指,讓大家照慣例替你慶祝,鞏固你的地位。然後明天再來我這裡,我會告訴你為什麼。」
(待續)
當時的阿里發城對繁榮的西方國度而言,更像是偏僻的小鄉鎮。或許也是對比西方各城市的繁榮,穆里哈先知才搬到相對偏僻的阿里發城圖個清淨。但是對我這個鄉下土包子而言,阿里發城已經是很大的城市了。
當時「先知」也有點類似「牧師」的概念,會需要基本的訓練與推舉,還有身家背景等等的調查,能讀書識字寫字都是基本。
一個城市內可能有好幾個先知,但是「雄鷹」是「先知中唯一」的意思,也就是「先知們的領袖」。或許也和穆里哈擔任好幾個國家的宮廷學者、謀略者有關。因此各國先知們都對穆里哈先知俯首稱臣。
本來在阿里發城的經歷想快速帶過,沒想到後來紀錄這麼多。或許也是因為,在這個城市裡,實在和穆里哈先知夫妻擁有太美好的記憶了,我很少有其他輩子能與人如此相互珍惜,我真的很愛他們。
穆里哈先知夫妻的靈魂是一起來地球的同伴,兩位都非常聰慧敏捷。Mulo說今生我們還會再相遇與合作,就等幾年後了。「阿齊亞」這輩子我們是在互相幫助、相互救贖,下篇就會知道了。
今生的穆里哈是女性長輩,替人權議題奮戰,蜜亞則成為她的女兒。到時候遇見她們,我一定會把「阿齊亞」這篇文章送給她們看。也就是因此,我想多寫兩位的故事。當前世今生交會,肯定是非常有趣的事。
另外,我雖然有這麼多前世的記憶,可是我今生的語言能力極差。因為我近代有很嚴重的語言創傷:《巴西土著》、《謀略者》,像是自我詛咒。但是既然我的生活用不著那麼多語言,我也是不介意了。反正都體驗過了。總之,有太多前世創傷真不是好事。
天啊 真是太好了….
回覆刪除雖然前段真的過得很辛苦
還好能有穆里哈及蜜亞的協助
期待幾年後你們的相遇(=´∀`)人(´∀`=)
今生的穆里哈是女性長輩,請問她是台灣人嗎? 看到那邊突然讓我想到一位很尊敬的英國女性長輩,她也是為人權發聲!
回覆刪除今生還會再相遇與合作!太令人期待了,哇啊
回覆刪除如果字數夠多
回覆刪除也許? 可以獨立成一本書?
"買"家
刪除哇喔!期待你們今生的相遇,想想就很感動!他們看到這故事一定也很感動❤️ 期許我們讀者有幸能見證你們的相遇💛
回覆刪除想說小湛會不會在最後一章補充先知現在是否還在地球上等訊息,沒想到這集就出現了。
回覆刪除這結尾…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