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功好壞

搬出老家也半年多了，好幾個月來都自己料理飲食，這對我而言不算難事。我從國小就跟著媽媽去買菜，學做菜、炒菜，也認得大部分的蔬果。我也會做醬料，調水餃餡，以及蠻多的相關技能，說真的只要能買到菜，是可以變出很多花樣的。

但是我真的很討厭下廚。如果能夠的話，我還是情願買料理包解凍，將就著吃。


小時候在家裡，我像著小幫手從冰箱拿東西，挑菜、切菜，洗米，要削皮，或者幫忙醃製肉品，媽媽就負責炒菜和烹飪，我得隨時在旁邊等候差遣。

我不能閒著，只要我離開廚房，爸爸就會大吼說：「去廚房幫你媽！只會張嘴吃飯，像什麼樣！」但是我不懂，爸一臉正義使者的樣子，卻從不會進廚房幫媽媽，他會舒服的躺在沙發上抽煙看電視，都叫小孩子提供服務。

炒完菜的廚房一團亂，要收拾粘板，要洗鍋，要整理凌亂的檯面，還有洗醬料盤，把挑剩的菜渣收拾好，通常都是我的工作。當我能坐到餐桌上，大家早就開動了。爸爸通常都是第一個坐到位置上，每道餐都要他先吃。我很討厭只出一張嘴的人，但是媽媽卻把這當作理所當然，也要我們理所當然。

吃飽飯後，全家人的碗也是交給我洗。如果媽媽心情好，會叫弟弟妹妹來洗。但是稍後要吃水果，都是叫我的名字。

當大家都酒足飯飽舒服的窩在客廳裡看電視時，只有我要去廚房繼續切水果，服務所有人。如果我抗議，媽媽就會罵：「這個家是我的啊？就這麼不甘心？要你做一點小事就受不了了？」

我並不是不喜歡吃水果，而是我不喜歡「被排除」的這個動作。當大家聚在一起，總是我被挑出來，要提供幫助。理由只是：「因為你是姊姊！」

我也不懂，爸媽要我們做家事，都是用吼的、沒耐心，完全沒有解釋的餘地，完全專制的命令，不然就歇斯底里起來，抽皮帶拿棍子之類的。做家事是應該，也沒有平等的道理，都是爸媽說了算。

做家事都是簡單的勞動，最痛苦的是，不管我做再多，都是不夠，都是被合理化的：「因為你是姊姊！你本來就該替媽媽分擔工作！」

我在做家族治療時，扮演媽媽的同學都會對我說：「因為我把你當做另一個我⋯⋯」

每次聽到都覺得難過。我是姊姊，更像是小媽媽，卻沒有得到其他家庭成員應得的尊重。如果我在家裡露出難過的臉，還會被媽媽冷嘲熱諷：「要你做那一點事情，就這麼委屈了？」

我很不甘心啊，但是不甘心又能怎麼辦？也只能忍著，壓抑著，漸漸的，到後來也只能習慣這些對待。

我在切菜的時候，經常莫名焦慮和煩躁，我被媽媽罵過很多次，我也不知道為何我無法沈住氣切菜。例如薑要切細，經常切得大小不一。切的形狀也經常被挑惕。包水餃也是，會被笑「怎麼包得這麼醜」。以至於我對做菜、料理這方面，實在興致缺缺。

所以後來住在外面，自己煮，那就更隨意點，反正切一堆都丟鍋裡，煮火鍋也不需要在意細節。



今天想說，要端午節了，剛好訂購的粽子前兩天也來了，想認真一下做醬料。我還蠻愛香辛料的，就是要把薑切細，把蒜切碎，切蔥花，以及我喜歡九層塔，也順便切碎。

可能是離開老家和爸媽久了，很久沒被罵了，心情很舒服。我手機放著音樂慢慢切，我才發現，不是我沒耐心或者刀工爛，而是我以前切菜總是心浮氣躁，充滿恐懼，很怕被罵。有壓力的狀態下，根本無法穩住情緒，只好速戰速決，希望趕快做完工作，離開廚房。

我驚奇的意識到這個盲點，看到自己的盲點了。我試著更慢下速度，感受切菜的沈靜穩定感，以及刀尖的精準壓力。

原來我也可以切出很細的薑絲啊，原來，我也可以安靜的享受做菜，等待美食完成的喜悅感，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議。

從小被罵到大，即使是做常做的事情，都會因此失去希望吧，而且不明就裡的恐懼著。這些壓力依舊儲存在身體內。我想將來幾天，可以靠這個新領悟，安撫做家事的童年創傷。

結果一不小心做太多了，幸好醬料可以放幾天，味增湯也能放一下。只有猴頭菇臭豆腐是調理包，擺盤真好看，可惜沒有香菜。飲料是桑椹汁。

祝大家端午愉快！這些天就乖乖在家待著吧，如果能靜下來感覺自己做的事情，也能靠細細覺察，發現全新的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