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玩伴的女孩

0621 日常整理

我專心對帳時，腦中經常一閃過一句戲謔，像是要給每個人取不雅的綽號，我立刻把這些感覺揮開。因為真實的我，根本沒有要開玩笑的意思。

以前處理這樣的狀態好幾次了，第一次處理時，是回憶到小時候的我很孤單，想要自己找遊戲玩。第二次是發現與媽媽的情緒有關，媽媽很喜歡取笑別人的外表和作為。

這次我不禁想：「啊好煩喔，我好想專心對帳，怎麼這個分心的現象又出現了？」

接著我突然覺得哪邊不對勁，我暫停工作，停下來感受那些戲謔的聲音和影像。

由於長期以來，我都在用忽視、推開，不擺在心上，導致這個壓力和焦點已經被我壓縮得很小了。我試著把焦點集中在這上面，像是滑手機放大螢幕，突然一位青藍色的女孩出現在我眼前。

原來是祂，祂一直故意發出聲音、做出誇張的態度，要取不雅的綽號，要嘲笑我認識的人們，為得是要引起我注意。

同時間，好多回憶席捲而來。



記得那是在我幼稚園中班，老師上課講課，我很睏，無聊的東張西望，接著發現窗外的欄杆外，有個小小的、像是小女孩的藍臉黏在欄杆上。因為一般人不會有這個膚色啊，所以我多看兩眼，那女孩忽的穿透我們之間的距離，站在我面前說：「你看得到我，對不對？」

祂笑得很邪魅，祂近到我可以感覺到老鼠腐爛的屍臭味，還有一身藍花白底的小洋裝，以及頭上大大的白色蝴蝶結。

由於我小時候看到太多這種顏色奇怪的存有，不管是人是妖，大人都要我別亂說話，所以我趕快轉過頭，我知道我又在幻想了。

但是這個幻想好噁心又不舒服。然而祂追著我的視線，貼上我的臉，我才五六歲，我也揮不開這張臉，我只好直勾勾地瞪著白板，如果我很專注在某件事情上就可以穿過祂，祂卻從此跟上了我。

每次我到學校，祂就會出現，喜歡站在我背後、趴在我桌上，一直吵著說：「跟我玩，你跟我玩！」可是我不想啊！如果我很生氣地叫祂走開，其他小孩都一臉莫名。

我知道這個女孩「很不正常」，我也不像遭受異樣的眼光，我只能持續忽視。而且祂好臭，很喜歡戳我、拉我頭髮，我很不喜歡。但是幸好，如果我一直不理祂，祂就會自討沒趣的離開一陣。

我曾經看過這女孩跟著校外的送貨阿伯走來走去，每次阿伯來送食材，女孩都緊貼著阿伯，或者坐在他肩上抱著他，像在舔什麼（吃能量），阿伯就會一臉腰痠背痛的揉揉肩膀。

媽媽說鬼只會出現在晚上，所以當我看電視時，試著解釋「有鬼在幼稚園」，媽媽都說我胡說八道。所以那一定是我在幻想。

我只能拼命的想辦法忽視，祂好像也漸漸對我失去了興趣，之後就很少出現了。當我上了國小，我的國小離幼稚園很近，快要到二年級時，我記得是在上數學課時，突然聽到耳熟的聲音：「我終於找到你了。」

那女孩又出現了，祂緊緊抱著我的脖子。

感覺很不舒服，很黏、很緊，冰冰涼涼的讓人起哆嗦。我依然摸不到也揮不開，我只好安慰自己：「我在幻想，我在幻想，我喜歡畫畫，所以我很會幻想。」

不知道為何，祂變本加厲了：「你們每一個都假裝看不到我！其實你們根本都看得到啊！幻想才不會對你說話，你分明就看得到！」

祂非常的憤怒，臉變得扭曲發紅，從此之後，祂想辦法捉弄我、逼我和祂互動。例如讓我跌倒，很用力的咬我、拉扯我，真的會痛！我又趕不走，祂得意的哈哈哈大笑，會在上課時把我弄得分心，不許我專心聽老師說話。

後來到了暑假，其實暑假很多時間還是會去安親班，因為爸媽要顧公司，沒空照顧一堆孩子。可是總有週六日放假的時候，爸媽就會要求我寫補習班和學校的暑假作業。

有一天當我在算數學時，女孩又來了。當我思考著數字之間的關係，掰著手指頭算算數，祂會突然衝過來搖我、尖叫，打斷我的思考，我又沒辦法推開祂，祂就是要讓我生氣，要我看著祂，覺得那就是遊戲，而且祂總是會贏，祂喜歡這樣。祂可以爬到天花板、書架上，對我哈哈大笑。

我很生氣，非常生氣又委屈，我什麼都不能做，我只能瞪祂，或者跳起來用力甩動，哥哥和妹妹都當我神經病，會取笑我。結果哥哥和妹妹寫完作業去看電視了，我的功課還沒寫到一半，媽媽就進來書房了，看我一個人在房間用力揮舞雙手，大罵：「你有病啊！好好寫作業不行嗎！」

「但是她一直來戳我！把我弄很痛！」我指著書房角落，氣到快哭了，我也想寫完功課看電視啊！

「你不要再幻想了，這裡根本沒有人！一大早裝神弄鬼什麼！」媽媽甩了我一巴掌，叫我坐回位置上，我一回到桌前，那女孩又衝過來推我，我好生氣的揮開手，媽媽又罵：「不要動！你有沒有耐心！快點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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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重演了，我一算數，女孩就過來拉我、推我，捏我，力道之大讓我腦袋無法計算，媽媽持續罵我，也跟著捏我、打我，還找來衣架威脅，往我身上打，吼說：「怎麼這麼笨，這麼簡單的題目還不會，快點算！」

天啊，這是要我怎麼辦啊。

我無助放聲大哭，媽媽又甩了我一巴掌，怒氣沖沖地出門，叫爸爸來管教我，我全身顫抖，女孩得意地站在旁邊大笑，爸爸一進來書房就是抽出皮帶，把我又打又踹，打得我全身上下皮膚紅腫，要求我繼續回到位置上算數。

女孩又來了，祂又來了，然後爸爸又打我了，我被踹倒在地上，爸爸要我爬起來，我非得把作業寫完。

那一天，我從早上坐到晚上，就是重複挨打、被罵，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回到桌前，再重複以上動作。

到後來，我覺得我整個人都飄在天花板了，我也放棄哭泣了，哭泣根本沒用。我整個人放空、渙散，要打要罵就隨便吧，我不想管那個女孩了，我也不想管爸媽了，我的腦袋已經沒辦法動了，就隨便你們怎麼做了⋯⋯

我好想死掉，我好想死掉，我好想死掉⋯⋯



後來好像是，爸爸媽媽受不了我的「愚蠢、沒耐心、裝神弄鬼」，所以把答案念給我聽，叫我抄起來。我抄完作業後就去洗澡，然後睡覺。那晚我決心要勒死自己，我實在受夠了，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人要聽。我心灰意冷。

女孩站在我旁邊，祂很開心，叫我要拿根細細長長的東西才可以死掉，我找不到繩子，祂叫我去窗簾那裡，但是窗簾很低，祂要我蹲下來套窗簾繩，祂說，只要一下子，我就可以當祂永遠的好朋友了。

我不喜歡祂，但是我又能怎麼樣？

沒有人支持我，我只覺得我好爛、好糟糕，連數學都算不完，我沒辦法專心，我都在幻想而且裝神弄鬼，我幹嘛活著啊。爸媽也說我是廢物，都說要打死我，那我就死給你們看吧。

不過在繩子套上去，一緊之後，我眼前發黑、無法呼吸，我突然覺得在另一個層次有誰——很多的誰，明亮的大叫，激動地喊著：「你不可以這樣，你要活下去！」

因為這個鼓勵的力量很大，甚至是排山倒海的，我決定站起來，讓繩子放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女孩很生氣，罵我很笨，連死掉都辦不到。

我不想管這個幻想，剛剛被支持的感覺很驚人，讓我有點茫然，總之我放下繩子，默默地爬到床上蓋上棉被睡覺。當我躺在床上時，我感覺那些明亮的東西⋯⋯我說不上來，我看不到，但是「感覺」得到。

祂們在抱緊我，在哭，溫柔的觸摸我，我迷迷糊糊的安心睡著了。祂們是我的指導靈，我的靈魂團隊。然而小時候的我太痛苦了，我長期心情低落、沒自信，勾不著祂們的頻道。只能隱約感覺到祂們的存在。



後來有好幾次，當女孩來鬧，而我又夾在爸媽的打罵之間，我承認我就是爛、我很笨，我無能為力，我充滿幻想跟愚蠢，那又如何？打死我也好啊，活著也沒差啊，一切都只剩下無所謂、無所謂。這一切都很荒謬和愚蠢，幹嘛放在心上呢？

如果我做事情前先發問了，會換來一句：「這麼簡單的事情還要我教嗎？你會不會自己看著學啊？」

如果我不問了，做事的成效不如爸媽預期，也會換得挨揍與挨罵：「不會開口問啊？你啞巴啊？看看你做的這什麼樣子？你這姊姊怎麼當的？」

反正不管我怎麼說、怎麼做都不對。

麻痺。用力的麻痺。我也只能麻痺自己。



只是有時候爸爸的毆打實在是太痛了，痛到只能躺在地上被盡情挨揍，女孩又一直嘲笑，媽媽也冷眼旁觀說：「你就是喜歡惹我們生氣，你活該！」我又會想要死掉，想要結束這一切。

永遠不會有人來救我啊，人為什麼要活著呢？如果我未來的每一天就是這樣，那我不懂人幹嘛要長大，要結婚，要生孩子。

我也不懂「希望」的意思，我只希望爸媽不要再打我罵我了，每天我都膽戰心驚的怕被打被罵，可是我是姊姊，我要負責做好多事情，總是有各種照顧不周的理由可以針對我。

後來，記得是又被痛打的一天晚上，我躲在棉被內哭，我只能在棉被裡偷哭，因為爸媽討厭聽到小孩哭，哭了又會給我一頓打和罵。

女孩出現了，嘻嘻哈哈的笑，繼續推我、弄我，祂總是這樣，故意火上加油，強迫我理祂。

我突然出現強烈的恨意。我好恨、我恨死了，這一切都不公平！

「祢給我滾，我恨妳！」我把對生活的壓力，累積的委屈和挫折感全部拋出去——祂措手不及的彈飛，像是被我打了，我和祂都一臉吃驚，當我發現我可以用這股壓抑的情緒對抗祂，那我更迫不及待的釋放對祂的厭惡與煩躁，「滾，滾！我恨祢，我恨祢，都是祢害我的！」

我在心底用力地咆哮，祂總是可以聽到我的心底話，祂首次露出懼怕跟遲疑：「但是你是我的朋友！」

「誰要跟祢當朋友啦，祢才不是我朋友！祢只是我的幻想，滾啦！」

我憤恨死了，祂看起來很難過，錯愕，害怕地倒退，只敢遠遠的看著我。那時候我小學四年級。有祂折騰的幾年，對我而言簡直是噩夢一場，每天寫作業都是地獄，我什麼都學不會。

後來女孩偶爾會出現，我只要累積我的敵意和厭惡，祂就會逃得老遠。後來漸漸的，祂也不再出現我眼前了。



我真覺得從小有靈通，家人又不相信，又同時被祂們捉弄，在多方壓榨下真的會把人逼瘋。現在想起來，我能平安活到如今，真不可思議。

總之，當我透過對帳勾起以上回憶時，那女孩又出現了，我突然發現，因為祂一直想找玩伴，無所不用其極的要我注意到祂的存在，小時候祂經常抱著我的頭，像是把祂的能量塞到我的腦中，阻隔我的思緒，使我分心。


一般人對帳應該可以把名字「ＸＸＸ」和金額、匯款時間快速記下，切頁面對照，這樣就好了，我不是。

我只能記得「ＸＸＸ」，我要切換頁面找人，再回頭看金額，再切回去對照，再切回來看匯款時間，再切回去對照，再回覆同學，再切換回來，再換下一頁。我的記憶是破碎、不連貫的。

我很多的作業時間是零碎的，尤其對數字方面，我的邏輯與連貫能力非常之差，我的專業也只能靠長時間的練習和硬記。我只能非常努力的，要比別人花更多時間，想辦法記住課本上的一切。


如今一看到女孩，我小時候累積的冤屈和憤怒整個爆炸，我立刻叫源頭把祂送走，讓源頭祂們陪祂去玩，因為現在的我肯定打爆祂XD，然後趕快處理我的心理掛鉤。

原來就是那天，我算數學被爸媽輪流打得很慘，我覺得我很沒用，我整個人恍神、充滿無價值感，我的虛弱讓祂更牢牢抓緊我。

當我安撫這一連串的童年創傷和壓力之後，我的對帳速度突然就變快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原來同時記住一連串數字和文字的感覺是這樣啊，好像遮蔽的烏雲散開了，一切都變得清楚了。

當我冷靜下來查資料，才知道女孩是很小的時候病死，病死時媽媽不在身邊，後來家人又搬家，女孩就四處遊蕩找媽媽，很無聊想找玩伴，就到處糾纏人。而我從小心理壓力就大，壓力大、脆弱，加上可以看到祂，就被祂死抓不放了。

哎哎，總之，真是感謝自己可以活到現在。




所以現在看到很多人，會羨慕我有靈通，羨慕我可以看到靈界種種⋯⋯我的心情真是複雜啊。如果會羨慕我現在的成果，也會羨慕我過去經歷的那些嗎？

或許我也是因此變得堅強，變得成熟與穩定，不想依賴祂們太多，因為我知道到最後，我還是只能靠自己撐過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也只能靠自己想辦法解決。

我心底還是累積了很多童年創傷與痛苦，只是要花很多時間，繼續慢慢排出來。

我現在能夠對帳，也是蠻感動的。老朋友會知道，五年前的我連看到帳目都會恐懼，我實在有太多對數學的陰影，我覺得我對不起所有人，我很爛，這麼多人願意花錢相信我，讓我感到很羞愧和痛苦。我甚至得花三天躲起來不敢開信箱，三天後才能硬著頭皮對帳。

其他人就無法理解，說對帳、算錢，很快樂啊！恩⋯⋯他們沒有經歷我過去的那些吧。比起賺錢的快樂，我的恐懼是更多的。數字帶給我很多的羞辱、貶低，還有大量不愉快的回憶。

所以每一次開課、辦活動，我都會預留很多時間，讓我可以慢慢對帳單。

雖然我會仍然怕怕的，我仍然把對帳當作療癒的過程，持續的安慰自己。也許可以找人幫忙處理，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跨越自己的限制。


總之今天寫了這篇，是感謝我終於擺脫那位小女孩帶來的陰影了，我終於可以享受「專心記憶」的過程。



謝謝你們長期以來的支持，每次辦活動、開課，我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些微進步，鼓勵自己面對重複的恐懼，不管是對數字、對父母打罵，對自己的羞愧感等等。就當作復健，需要保持練習的。



你們的支持是很大的鼓勵，讓我從多年前的：「我愧對所有人、我沒資格賺錢，這樣的我真可以辦任何收費活動嗎？」的低迷心態，成為：「我的努力是值得獲得回饋的，我好高興我能被群眾接納，我能相信人們之間是可以友善互動的。」

千言萬語都難以表示我的心意，只能說，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