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專欄】想改變世界的精靈

　　剛剛整理靈界的物品，翻出一些卡片，連帶回想起一段往事。

　　大概三年前還兩年前，有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小湛下班去牽車時，都會有一位精靈站在車子旁等我。
　
　　我從捷運站騎車回家的十幾分鐘內，祂滔滔不絕、鉅細靡遺地報告這一天這一帶發生了甚麼事，觀察的對象是附近的靈界眾生。例如哪一家精靈生了小孩啊，哪家的精怪和誰起衝突，衝突的理由是什麼，或者誰和誰之間傳了傷害誰的八卦......
　
　　有時候我運動回家也差不多十點多了，有時候比較早回去大概八點出頭，那段日子祂都風雨無阻地乖乖在車子旁邊等我。
　
　　不過剛開始祂可不是自願的。我之前談過我家後面就是一片山頭，附近精靈與精怪都蠻多的，衝突也多。
　
　　這位精靈可以算是高階精靈吧？力量還真不小，但就是氣焰太高，看不起其他精靈與精怪，所到之處總引起各種叫囂與鬥爭，當時也忘了是誰，總之就是被這位精靈打到腫了幾個包，來我家哭訴喊冤說有個某某大壞蛋........那時候阿福和阿財也都還在，即使祂們合作也不是對手，當時阿財也是來找我抱怨的角色之一。



　
　　仔細想來，這幾年好像我怎麼想和祂們劃清界線都挺難的=_="，小妖怪小精靈擺不平的麻煩都要找我來哭訴，如果勢均力敵的外來者，祂們合作對抗一下尚能擺平，問題就是這位高階精靈實在太厲害又臭屁，來幾個打幾個，打到所經之處的眾生怨聲載道，祂又看不過去別人家的壞習慣，偏要闖入人家家裡插手，簡直各種侵犯隱私的高壓統治。
　
　　雖然這位精靈義正嚴辭地說，祂要替天行道教訓不成材的精怪們，是出自於愛與正義的矯正......顯然大家超級不服氣，既然怎麼打都打不過對方，這群小傢伙們就打定主意來我家門口成天哭、成天喊冤，群體孟姜女來哭倒長城（？）　

　　小湛我乾脆關掉天線裝死到底，拜託我只是個人類，還要上班、加班很累欸。但是我家長老可不這麼想。祂們去繞了一圈看看整體問題，就回家來推我說：＂好歹是妳家附近眾生的紛爭，去看看是怎麼了。＂
　
　　因為長老太兇了，我只得硬著頭皮去調解一下。這位高階精靈有種武俠男主角的玩世不恭氣質，長相很帥，只可惜太矮了（以我的視角而言），我對弟弟沒興趣。
　
　　祂屬於陽性眾生，正氣多，光是屬性上就比陰性眾生有力量，更別說道行也深快幾萬歲了，是可以考試去當山神的程度。我問了一下來歷，似乎是從花東宜蘭那兒慢慢晃到這邊來，就是看不慣都市的烏煙贓氣，想要來此調教眾生一番。
　
　　好吧，確實心念上是想幫助世界啦，不過我說真的，祢要教化人家也得讓大家服氣啊，只是出拳頭還有嚴格的控制，簡直把問題鬧得更大。祂是可以講理的，但是就是堅持不能壓低祂的格調（我的白眼已經翻到南半球去），祂還反過來唸我說，身為人類怎麼可以扯入無形眾生的問題？
　
　　幹，祢以為我想啊，祢去和我家長老說啊！（怒）

　
　　總之呢感謝長老威能，祂一臉不服我的輕挑態度，在看到我背後那幾位放大光明的長老，頓時噤了聲，變了個臉色，說話也正經多了。太好了祂也知道我家長老惹不起。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倆也起衝突，當時的我是否能打贏祂，不過，我本來就不會隨便動手，祂當時也還能理喻，我們動武的機率挺小的。
　
　　看在我家長老的面子上，這位精靈勉強接受我的建議。我只是告訴祂：真的要嫌棄世界的不完美，怎麼嫌都嫌不完的啦！與其去挑剔別人的迂腐與不懂事，不如多花點時間去觀察對方的生活作息，看看人家一整天怎麼做事的，和周邊鄰居與家人的關係，真的搞懂了這些精怪人格的背景，也許就能理解祂們的壞習慣怎麼養出來的。祢要先和大家混熟了，真的懂對方了，別人才會願意傾聽你的話，自己做一些調整呀！
　
　　祂一臉不願紆尊降貴的模樣，說祂過去幹過多厲害的事情，現在要到處去家訪才幾百年道行的精怪的家務事，真是太大才小用了！祂堅決要用自己的方式管事，便揮一揮衣袖離去。
　
　　我望了長老一眼，長老輕咳一聲說：＂祂的自視甚高遲早會鬧出大事。＂

　　長老平常不會介入世俗事情，通常祂們開始說話都有其理由。祂們往往能看到更遠的事情，有時候祂們的多管事，也是出自一份善意，如果晚輩不願接受意見，也只能自己承擔後果了。
　
　　才過了三天還四天，真的出事了。

　　當時是假日，小湛躺在床上睡死，周邊的精怪們群起衝來敲門大喊，拜託我幫忙。我在靈界的部分莫名其妙，打開門發現有幾隻精靈被揍得奄奄一息，能量快瓦解（也就是死掉）了。
　
　　當時我的編織技術有限，我趕緊找團隊求救，祂們邊教我一些修補技術（修補人類的部分和修補眾生的技術完全不一樣哪），終於把這幾個孩子的能量穩固了。祂們的傷真的很嚴重，我問怎麼了，這些眾生的家屬哭說，小孩子們照往常在路邊和大家打打鬧鬧玩遊戲，結果那位高階精靈突然降臨，祂似乎分不出玩遊戲的打架和真的吵架的差別，總之祂看起來心情很差，下手的力道過重，把孩子們都打到快魂飛魄散。
　
　　家屬不只敲我求幫忙，同時也氣急敗壞地報警（靈界也是有申訴管道的），這種鬧出人（靈）命的舉止已經嚴重犯法了，當小湛把孩子們的狀況穩定之後，小湛也好奇地去事發地點，看到那位高階精靈與過來處理的天庭人員爭論著，高階精靈手上已經多了鐐銬，祂面紅耳赤地喊說祂只是來阻止戰鬥的，怎麼知道那些矮胖的眾生只是小孩？祂們看起來都差不多，根本分不出成人與孩子的差別......
　
　　當地眾生挺幸災樂禍的，我站在祂們之中挺突兀的（人類的氛圍嘛），這位高階精靈發現我來了，連忙大喊我的名字，要我替祂作證，祂只是想幫助世界，如果祂被帶上去輔導，可能要數百年才能回來了！這段時間人間是否會變得更混亂？祂覺得很不公平也很不滿，這時刻怎麼能被抓去關呢？

　
　　唉，小湛覺得頭好痛，前幾天就勸過了要祂別意氣用事，現在我還能說什麼？至少我救了那些孩子，可是祂犯罪也是事實，我不能替祂脫罪。
　
　　這時候長老輕輕推了我一下，長老在大家面前現身，溫和地說：＂這樣好了，我們家湛湛有很豐富的兩個世界實習經驗。讓這位犯法的孩子換個方式來和湛湛學習，我們會在旁邊督促祂，讓祂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於是在長老的調解下，天庭人員願意讓這位高階精靈換個方式贖罪。因為我人類生活有空處理靈界的時間有限，所以祂只要在我騎車回家的路上做整天行程的報備就好。其餘的時間我家長老會給祂滿滿的考卷，然後派祂到處觀察、作筆記，如果祂又忍不住想多管事，長老就會制止祂。
　
　　畢竟我是Mulo的孩子，所以長老出的作業也有很多部分是Mulo提議的安排，像是讓這位精靈成為里長伯到處為民服務，如果大家對祂擺臭臉，祂也只能忍著，將功贖罪嘛。Mulo認為這位精靈需要很多入世的訓練，首先要務就是讓祂觀察當地居民的生活作息，有甚麼地方需要調整，那些部份可以改進等等。
　
　　剛剛開始這位精靈的報告簡直是市議會的質詢作業，充滿抱怨與不滿，雖然在長老的管制下祂沒辦法發脾氣，但是對我報備時可不客氣了。劈哩啪啦的整個途中都在罵人罵事罵天下，罵到我都想把耳朵關起來了，奇怪了，這是在磨練我的耐心嗎？Mulo要我別在意，剛開始都這樣，要我保持聽就好。
　　
　　大概到了第三天，這位高階精靈的報告不太一樣了。祂的態度比較和緩了，例如祂發現某精怪家很會鬧事，是因為鄰近的氣脈負面能量比較濁，祂們常常被迫吸收這些負面能量，壓力也會變得大。祂們也想搬家，可是精怪都有領域性，祂們也搬不了家。雖然眾生們都不喜歡這位高階精靈，不過現在知道祂被罰作觀察報告，每天看到祂來來去去做筆記訪問，也不免多說幾句生活上的煩惱。
　
　　高階精靈發現過去看不順眼的眾生，其實都有祂們自己的故事，更多的是大環境的影響。精靈界是各種角力地盤與根深蒂固的觀念累積而成的生態區，祂過去生長成長的環境都是氣脈舒爽潔淨的高山，然而在平地可不是這麼一回事。平地充滿了人類，人類的濁氣、人們情緒的雜念，這些都深深影響眾生，也讓祂們有了人性的小奸小惡。

　

　　有一天報告到一半，高階精靈遲疑地問我：＂妳身為人類，難道不能為無形界多做一點事情嗎？我覺得大家的生活很辛苦，都被人類的生活氛圍影響太多了。＂
　

　　小湛聽到這句話就笑了：＂祢上次還要我別管呢！怎麼啦？立場一下子就變了？＂

　

　　祂臉刷得紅了，繼續埋首唸長長的報告清單，頭都不敢抬。

　　後來我和祂談，也不是我不想管，只是知道了越多事情越覺得自己是渺小有限的，那還不如把我有限時間能做好的每件事情都做到最好，有餘力我還是想讓人們知道靈界的故事，不過那也要我有時間和力氣再做了，顧好自己最重要，才能把想法釐清透徹，知道重點要集中在那兒，才有足夠的力氣在那個領域開花結果。祂聽了若有所思。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了，不知不覺中，祂也和這帶居民有了某種默契。祂知道哪家人幾點會起床，經過時會點頭打招呼，既然身為高階精靈也能找其他精靈溝通，例如邀請風精靈有空來繞道打掃晦氣，祂也開始思考，既然祂越來越知道眾生生活在都市的難處，憑祂的力量，該如何保護大家，或者訓練大家淨化自己？

　

　　接下來的每日報告變成了祂的自我檢討，祂發現祂只能呼喚高山的風精靈，但是對平地的風精靈不熟，風精靈們也很忙，祂不能常常依賴祂們的協助。祂試著和週邊的山溝通能否派員多點淨化，然後發現山區精靈都不想與平地有所牽扯，這讓祂很氣餒，甚至主動詢問長老是否有其他可能性牽引山中氣脈的淨化能力；長老塞給祂的作業變成祂渴望吸收的知識，祂願意接受更多的任務，像是去海外其他山區做短期觀測與實習，回來後和我分享不同地區靈界的規則。　　

　

　　我覺得祂改變了，不僅是說話的語氣和氣質，整體的氛圍已經從強硬封閉的狀態，變得更加圓融與溫和。祂不再強調著改革與進化，而是想著該如何從實際的生活層面改變大家的認知，提供有效的協助。

　

　　連附近的精怪和精靈們，都紛紛向我報告說：＂那精靈啊，在我打掃附近的負面能量時，突然出現抓住我手邊的垃圾就走了，祂離開的太快我來不及說謝謝，湛湛，祂真好，妳幫我謝謝祂！＂

　　＂那位精靈啊，當我們推推鬧鬧的時候，居然在旁邊看著欸！我們都嚇到了，以為祂要打我們，可是祂只是問我們在幹嘛，我們說，因為我們身上常常卡到負能量，會很癢很不舒服，所以我們會互相拉扯把負能量挑出來，祂就過來看我們身上的狀態，接著對我們吹了一口氣，只是一口氣！那些骯髒的氣息就被捲走了，祂好厲害！＂

　

　　

　　當約定好的實習時光進入倒數兩天，這位精靈報告完當天的行程後，突然嘆了一口氣，說：

　

　　＂小湛小姐，明天就是最後一天。我覺得這段日子過得比想像中還要快，我的想法和之前截然不同了。我很謝謝妳和妳的長老給我這次機會，讓我看到我嚴重不足需要改進的地方。我之後會去其他地方進修，我想看更多的城市，認識其中更多的眾生，然後檢討我能做的部分。也謝謝妳讓我對人類改觀，我過去覺得人類既自私又頑固，但是妳是很溫柔的人類，妳允許所有的事情發生，讓我們自己去嘗試，然後默默地接住每一個人與眾生，給我們機會從中反省。＂

　

　　我很意外祂會給我這樣的評價，我聳聳肩：＂這個嘛，我覺得我還好啦。來，大家知道祢的約要滿了，還合作寫了一大堆卡片，託我交給祢。這不是我要求的喔，是祂們自動自發的。祢知道，我平常太忙了，沒空盯著大家辦活動的。＂

　

　　祂很驚訝看到我掏出一大箱的信件與卡片，才讀到兩封信，就哭到讀不下去，說：＂抱歉，失態了，我沒有想到......＂

　

　　＂祢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裡，雖然裡面有一些蠻多髒話的，不過那是語助詞，祢懂得，就和人類一樣有些幹話是沒惡意的，只是強調情緒張力，或者是難過等等的意思。＂

　　我解釋一下，免得祂無法理解，可能會在約到期之後去揍人家－－不過心意這回事靈界的信件上也能讀出來啦，有些幫派的小混混沒辦法說出溫柔的話，只會說：「幹祢最好永遠不要回來啦，以後晚上只剩我在掃路邊的垃圾，沒辦法像祢力氣那麼大，實在太淒涼難堪了啊。」類似這種捨不得又裝酷的傲嬌口吻。

　

　　聽說隔天也就是最後一天，附近只要被高階精靈拜訪過的眾生，家門前都放了一大包禮物，是山林的清香，是非常乾淨舒爽的能量，不知道祂連夜跑到多遠的高山上才收集到這麼大量的禮物。祂不敢被大家看到，偷偷放、偷偷走。

　　當晚祂報備完最後的工作，深深地對我一鞠躬，像是被眼淚哽到說不出話，祂問說可以抱一下嗎？我說好啊，輕輕地抱祂一下，祂也回抱我，我們就像是家人一樣，祂隨即轉身消失。其後的日子，祂偶爾會寄來某張具有海外氣脈的靈界明信片，最後屬名，或者簡單幾話說祂想去進修學什麼之類的，很硬漢風格的隱藏情感。

　　不過嘛我覺得，都是過程啦，至少祂的心已經為眾生軟化了，祂的世界觀不僅僅只有祂主體的意志，還有對其祂眾生的體恤，這些都是祂努力得來的結果，祂願意進入眾生的生活，給彼此磨合與熟悉的機會，擴充了祂的心靈與視野。

　　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眾生，我們本來就需要這份諒解與寬容。

　　我很高興能夠認識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