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莉不得已退離,想尋找其他入口。巴爾塔朝外開展的十二條主線應和十二道大門,相銜處穿插眾多小道,城市並非完全封閉——今日例外。正南方大道近在眼前,雖然門面方闊,比起壯麗的帷幕牆仍偏狹長,邊緣垂直地像是天雷完美劈砍的線條,在此能量緊密固守,她不敢貿然碰觸。
「盡忠職守到這種地步。」她嗤聲,謹記弗索安隆的教誨,試著斷絕與弗庫雷朵同步的氣勢,她不善如此,幸好城市默許龍魂的收斂,氣氛瞬間緩和,路一通,讓她進入風聲鶴唳的領域。
蜜莉繞開顯目的炎熾與被束縛的龍,藉著濃密林蔭隱藏足跡。荊棘林間的空隙過寬不好躲避,幸而偏斜的天光投射出的影使她暫無憂慮。約莫半刻聽到快步踏響,女統領繃起神經,握緊劍鞘。
「蜜莉?」帕格略席迎面而來,驚訝瞠目。「妳在這裡,其他人呢?」
「快幫我傳消息。」她厲聲阻止對方的詢問,交代目前的緊迫狀況,帕格略席聽得目瞪口呆。「我來之前王即得知部分使者遭殺害,然而敵人是另一位靈導就太意外了。你們沒想過找阿瓦瑞斯商量?」
「斐邑德正在處理此事。」蜜莉沒耐心地說,指尖拂過曾經繫著披風的肩頭。「龍可能聞聲前來,請他們離開!」
帕格略席瞭解她欲重返戰場的急切,但是現實不容許她擅自主張。「所有龍都守著王等著發佈新令,也許妳親自秉告王比較妥當。既然斐邑德和弗索安隆同行,也肯定與瑞葛羅亞會合,我就沒必要過去了。請順便通告王我前去旅館協助坦勒斯。」
「那裡能發生什麼狀況?」蜜莉懷疑地問,帕格略席顯得很沒把握。
「目前看來除了對風精最為熟稔的訊使之外,一般龍的訊息都不好傳達。可是約列茲爾遲遲沒有回音,就連伊斯瑪至今未到中央集合,感覺並非坦勒斯獨自能夠處理的狀況。」
「連留守的約列茲爾也……?」
蜜莉詫異地轉了圈思緒。她切實感覺到自己與夥伴們肩負達瓦莫的重責大任,也唯有不受古文影響的龍裔——最頂尖的統領們才能承受。榮譽心高漲的她毅然允諾。「那裡就交給你了!」
「路上請小心,」帕格略席停了一會兒,打量她。「原來我真的不是在和男人共事。」
蜜莉扳下鄰近的棘刺拋出去,帕格略席早有預料地逃離。蜜莉很想大罵他不正經的態度,還是克制著以免張揚位置。她注意到昏黃的天色,低聲自誡:「再晚就更不好行動了。」
就在蜜莉進入城市不久,斐邑德等人也穿過這道無拱的通路。夕色晃動樹稍,將壓低頭顱與翅膀的龍納入搖晃的陰影中。
「集體行動太冒險了。」
弗索安隆的指爪按在堅硬的白石板上,發出沉重的叩響。「我和瑞葛羅亞過於顯眼,即使邊境草木旺盛,也代表我們在其中難以移動。我要擔任前鋒測試能否引開神族的注意,斐邑德,再由你和阿瓦瑞斯合作出擊。瑞葛羅亞,你負責後方和注意另外兩名使者,稍安勿躁。」
「我想外交官和卡列伊特斯毫無干擾的能力。」扛著卡列伊特斯的斐邑德接口,弗索安隆凝重地面向他,責難盡在無言中。
「這是個好點子。」瑞葛羅亞再同意不過,他們轉入蜿蜒的小徑遮蔽足跡,對龍而言簡直是場折磨。否則只要炎熾站得夠高,回頭便能視得他們的蹤影。巨木林的空隙勉強夠讓縮攏翅膀的兩龍一前一後萬般艱辛地挪動。「我快被這些尖尖小小的枝枒煩死了,它們搔得我好癢。」
珞米維基跟阿瓦瑞斯並走在斐邑德身邊,集中於隊伍中央,皆沉默聆聽弗索安隆的安排。
「這片森林會在城市中半段結束,幸好他們走得甚緩,最好從現在開始行動。」
計劃拍板定案,瑞葛羅亞找到自認為舒適的空地盤腿而歇,順便圍著僵硬的珞米維基與昏睡不醒的卡列伊特斯。斐邑德與靈導結伴往西北方向分散,弗索安隆朝西南前近,雙方以目視盯稍包圍的三龍一人。
當下又慶幸他們包圍的並非耳力靈敏的風之神屬。阿亞薩堤索、凱拉革、潘鐸似乎已然察覺,他們僅以眼神有意無意地一瞥。究竟是阻止或是鼓勵也無從得知,只有弗索安隆才曉得龍於風精中傳達的訊息。就算龍想交談,也會顧忌鄰近的少年。
弗索安隆似乎踟躕不定,時間緩慢流逝,斐邑德的緊張升溫。阿瓦瑞斯則安靜地像尊石雕,甚至沒有開口詢問若施展法術斐邑德能否克制自己。既然想到這回事,斐邑德自動保持距離。
「你打算怎麼做?」
「方法很多。」靈導模糊以應,眼神未曾離開目標。「重點是配合你們,隨機應變。」
遙遠地看起來只有一點身影的炎熾跳離濃密的森林,落在連接圍牆的平坦建築之上,從瞭望無礙的界線,觀賞暮色中矗立的白耀高塔。
接著弗索安隆發動攻擊。
相較之阿亞薩堤索短促的驅散做法,弗索安隆震懾的魄力驅動大量的精靈,風暴以少年為起點擴展出強烈的氣旋,說時遲那時快,阿瓦瑞斯低聲呼應短促的咒語:『碎形於色,散魄成湮;待其幻滅、唯吾所令!』
陰冷氣息竄過斐邑德耳際,除了頭疼伴隨噁心暈眩的不適感。有道深沉如水流的倒影滑向風暴中心,斐邑德難以置信地喊道:「你曉得咒語內容嗎!」
「重要的是結果。」阿瓦瑞斯回道,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現場準備接管局勢。斐邑德緊跟其後,他目睹影子捲入風暴,腳踏著的能量匯集——不只如此,渲染的力量急速擴張,斐邑德詫異地一把抓住艾斯格靈導,緊急將他扯入建築轉角。
瞬間瓦解的風勢朝外破散,炎熾安然無恙之外還一手畫出符文捆住弗索安隆。少年側頭掃視方才阿瓦瑞斯攻擊的位置。「真是一刻也不得鬆懈,你們合作倒是超出我的意料。」
「好像沒用。」斐邑德壓低聲音,背緊貼著牆偷覷。
「被抵消掉了。」阿瓦瑞斯甚為煩惱。「雖然龍使用物理攻擊不過……畢竟還是偏於光的性質。」
「我可不會出面幫忙喔。」瑞葛羅亞戲謔卻認真的口氣經由風精傳到他們耳中:「既然事情發展至此,你們再多嘗試其他辦法。」
斐邑德和阿瓦瑞斯無奈相覷,其言中之意無非是要兩人隨便看著辦。
「帶著這麼多龍實在麻煩,累贅,還得聽一堆埋怨。」炎熾說著比劃動作,將潘鐸與凱拉革、弗索安隆留滯原地。「我曉得你是古龍王雷諾艾洛修納的兄弟,沒有其他龍比你更適合做代表了。」紅髮少年衝著阿亞薩堤索笑。
阿亞薩堤索不快地展翅掠過監牢。「你打算到中央做什麼?那裡什麼都沒有。」
「以龍的目光來說,或許沒錯。」炎熾繼續憑空畫著一連串圖案,花費的時間長得讓阿亞薩堤索不禁傾神凝視幽冥微光的連接方式,暗自警覺古文與地脈散發的頻率相互輝映——彼此相輔相成,而非單方面驅動。古文是催化與引導的力道,疏洩或轉折各類管道……阿亞薩堤索仔細思索其中奧秘。
同一時間,空氣氛圍的變異使斐邑德大感不妙,「我們必須遠離這裡!」他帶著靈導盡速逃離能量膨脹的地表。
「你對巴爾塔有多熟?」阿瓦瑞斯返頭注意拉開的距離,靈導的敏銳知覺即使無法目視追擊的力量,也曉得從何避開。斐邑德眼角掃到能量隨著城市與圍牆、建築部署的間格往上竄發成一格格獨立並排的彩色矩狀空間,監牢矗立的速度快得肉眼幾乎追不上。「等我們安全再說吧!」
眺望落荒而逃的人影,炎熾滿意地繼續他的行程。「早該把煩人的傢伙擋到一旁了。」
「你還算好心,沒想殺人滅口。」阿亞薩堤索冷冷地說。
「打來殺去很容易失控,反正我現在誰也不怕,多少積點陰德囉。」他的語氣輕鬆又不失玩笑,阿亞薩堤索越來越無法搞懂這位寄宿的靈導。「為什麼你能自由地運用古文?難不成真的能理解炎熾的知識?」
「好問題。」神族少年站上寬廣的白石板,主道匯集的能量以肉眼可見的濃度直接匯入聳立的高塔,他改變手勢,說:「阿亞薩堤索,你可以變化為人了。靜止於空中的龍看起來頗蠢的。」
「回答我的問題。」阿亞薩堤索堅持,對方聳肩。「如果真有這麼好理解就行了。沒錯,炎熾正在和我交談,以他的知識換取各位的平安。」
阿亞薩堤索聞言差點沒氣暈。「以知識作為籌碼?在巴爾塔這裡?他愚蠢的腦袋想些什麼!」
「我同意。可惜神族重視生命勝過一切。」他舉起手指著前方。
「認得擋路的龍是誰嗎?」
阿亞薩堤索壓下怒氣,定睛一瞧,又覺得心沉入谷底。「達夫曼。」
彷彿回應兄弟絕望般的神情,達夫曼隻字未說,直接凝聚耀眼的白點光球,璀璨光輝將週遭景物拉出長影,隨著力量增幅越無法直視。
「哦、真是驚人!聽說高等龍族可以掌控巨大的核融合,就是這股力量毀掉歷史上諸多城邦吧!」少年憑著身體對火精的瞭解,對劇增的能量讚嘆連連。「百聞不如一見,確實是值得挑戰的攻擊!」
「你們兩個瘋子!」
阿亞薩堤索憤怒又焦躁地吼道,動彈不得的他哪裡也去不成,更讓他懊惱地是達夫曼竟豁出去打算將他陪葬!
炎熾藉著明亮的照射打量週邊環境。「雖未抵達也已接近中央了。讓我們好好測試這座古城的能耐吧。」他展開雙手,呼應整座都城蘊含的實力。
當下阿亞薩堤索只能寄望敵人化解兄弟失控的舉動,他心情複雜地想,但是若擋下來又代表龍真的束手無策——兩面為難。
當夜照如白晝,熾熱地幾乎窒息的光芒迎面撲襲——空氣與大地駭然震動,阿亞薩堤索的感官被澎湃能量引發的強烈共鳴攪得頭暈目眩,他首次覺得自己已經老到難以承受磅礡的壓力,除了感到噁心失重之外,隱約想起尤娜經歷歲月依舊倔強的臉。
我最好什麼都別想了。阿亞薩堤索閉上眼隔絕眼前與腦內的一切。
。
斐邑德軋然止步,彼方奪目刺眼的光輝增長,接連遞減身後的屏障,整座城市全部的力量都被挪動到衝突的中心點。
「斐邑德,過來!」
弗索安隆的枷鎖已然化解,龍回身振翅抵達統領身邊,斐邑德抓住阿瓦瑞斯,另一隻手攀上龍的長尾,三者盡其所能地趕至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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