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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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24日 星期二

圜故事集。沙之曲篇(87)

  隊伍經過好番波折,終於穿過危險的重山峻嶺。在坦勒斯的指點下,麥修沿著縱橫峽谷來到低淺平緩的伏丘,那是千萬年來累積的冰雪,壓頹岩壁切深的軌跡。冰河在無數暴雪中凍結厚實,捷徑般地鋪向南方。約列茲爾盡忠職守地將氣壓與溫度調節在最宜人的狀況,使得這趟旅途除了漫長之外無可挑剔。

  長久路途中妖獸幾乎消耗所需糧草,到了後半段路程,達瓦莫人與龍不得不以古語振奮其精神——幸而只是暫時拮据。當遠離陡峭的高山帶,中海拔背風的山林仍苟延殘喘,適時地解決麥修的飢餓。

  視線的高低落差逐漸降回水平,眾人們終於停止提心吊膽。山下的天氣溫和久違地令人感動,領隊的南域統領提出宣言:「我要把轎屋拆掉。」蜜莉義正嚴詞,「纜繩背負過久會磨破麥修的厚皮。反正有龍的協助一路上也沒有遮避風雨的必要,隱私什麼的頂多弄個小棚架處理方便就好。」

  帕格略席雖皺眉,未持反對。「從爾泰爾前往烏蘇里約途中的幾回休息,應該也夠讓他們瞭解轎屋的拆解方式。只不過巴爾塔近在眼前,還有必要大費周章嗎?」

  「我管距離遠近,麥修可是我的。」她轉頭大喊:「斐邑德!還有那兩個神族,過來!帕格略席,你和使者處理你們對面的設備。」

  「你們可別脫隊喔。」約列茲爾攬手抱胸,靠著空無堆疊的糧草袋享受白晝無雪的清爽天氣。「我只控制麥修周遭的氣溫,現在早上或許沒問題。神族倒沒差,到了傍晚夜子請好自為之。我要睡覺了,沒事別吵我。」他竟真的一翻身入睡。

  「還不都是為了某個人牽扯出來的一連串麻煩。」蜜莉無情地批判,刻意講給斐邑德聽。

  臉色鐵青的斐邑德尚未發作,坦勒斯立刻阻止:『計較現有與發生之事容易引起爭執端。無論針對彼此,尤其處於困境內,我都希望你們瞭解——包容非寬恕,尊重不代表認同;你們的心念牽繫一瞬善意,解析它,且謹慎言行。』

  帕格略席插嘴:『就是要你們倆安靜一點。』

  坦勒斯無奈,言簡意賅也不是這麼省的。『吾等皆為手足,勿以無意之名相互傷害。』坦勒斯旋身,面向離開轎屋透風的使者。他們皆聽到蜜莉的命令,想確定是否真的要幫忙。

  「動工吧,從最高的繩結開始。」西域統領開始指揮大局。


  輕盈的建材使得拆卸工作十分順利,縱然麥修的行進搖動震落些許器物,進度都在掌控中,甚至黃昏前就將轎屋分解完畢,大型藤條等先被氣力足夠的統領們捆好,僅剩處理纏結的纜繩、捲起布幔等在夜晚便能處理好的後續工作。

  也由於相互協助的關係,使者得以換得一段自由時間,可暫時離開麥修散步歇息。所有人迫不及待地重回地面,穩固的土地令他們懷念異常。

  理所當然地,卡達修利亞和艾斯格人相互顧忌地保持距離。坦勒斯又被蜜莉和伊斯瑪找去討論行程,留下帕格略席注意外族動向。妖獸緩慢兜圈子,讓人們有固定的地點可坐著休息。帕格略席並不擔心分散的使者們跑到屏障之外。

  要分辨約列茲爾設立的界線非常簡單,內外溫差使得被保護的外圍蒸騰冒煙,帕格略席也相信沒人想到外頭享受凍死的滋味。

  不過兩位神族例外。

  炎熾帶著克蕾蒂亞來回跳過界線,少年未使用光石,與自然共存的神族尚能忍受低溫,他們倆新奇地穿梭,試探頭髮與衣物在冷凍與解凍的交替中搔弄皮膚的感受;另一邊,斐邑德牽著荻緩慢走著,試圖讓荻的腳底找回走路的知覺。

  索利克一臉猶豫地接近帕格略席,帕格略席收回遠眺的視線,等待提問。

  「我的文案工具可以還給我嗎?」索利克鼓起勇氣迎向高大的達瓦莫男人。

  「筆和紙怎麼會離開書記的行李?」他奇怪地反問。索利克氣憤地回答:「您要修亞瑞先生保管我們的危險用具,他便把我的文書工具全拿走了。真是太荒謬了,我會拿筆戳死人嗎?」

  「喔……因為神族認為智慧與書寫有落差,記錄不可取,大概如此讓他產生偏執。」帕格略席瞄向玩得不亦樂乎的炎熾。「我准許你向他要回來。」

  「謝謝您了。」索利克恭敬地鞠躬,轉身跑向火之神屬,髮色鮮豔的兩人在他靠近前即已察覺,滿腹狐疑地站好等著。

  「我需要文書工具。」卡達修利亞書記大聲地說,炎熾和克蕾蒂亞互看了眼。「有什麼好記錄?不都是雪啊山啊光禿的岩石?」

  「不用你管。」

  「那就算了。」紅髮少年直接了當,書記緊張又生氣地拉住對方。「寫日記干你什麼事——把東西還給我!」

  「寫日記做什麼?」克蕾蒂亞跟著問。「對呀,給我一個理由。」炎熾附和。他們倆逼得索利克困窘難安。克蕾蒂亞噗哧一笑,炎熾故裝認真地反問:「像是寫詩?記載從神秘的龍之都城展開的冒險歷遊?」

  他確實說中心底蘊釀的夢想,卡達修利亞少年慶幸自己的棕膚色看不出滿臉通紅的窘樣,表情卻仍透出思緒。炎熾樂得逗著他。「沒想到我們還有天真浪漫的詩人成員。」

  「這一點都不好笑!」索利克惱羞成怒,炎熾矯捷地閃過拉扯,兩人身手的懸殊得令觀者大笑。

  克蕾蒂亞笑歸笑,沒有真的想嘲弄的意思。「把筆還給他吧,炎熾。我想知道索利克要寫什麼,你不想知道嗎?」她的善意令索利克猛然一退。他慌張地解釋:「不……我是指,謝謝妳。那種東西……過於私人,不適合公開……」

  「達瓦莫能給你隱私嗎?」炎熾一撇嘴,靈感忽地竄入腦中。

  「就是這個!」他興奮地手舞足蹈。「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闖進達瓦莫,我們應該做個紀錄編成曲,以慶祝……呃,假如我們能活著回去的話。」

  無視於瞬間絕望得跪倒在地的紅髮少年,克蕾蒂亞雙眼發亮,興致勃勃地問索利克:「卡達修利亞人怎麼做的?小調?領唱?或聲部重曲?還是——霍語我不會詮釋,像這樣?」

  當下,克蕾蒂亞哼唱一段快調子的旋律。雖然是簡短的演唱,金髮少女奔放高亢的高調轉音技巧依然驚得索利克目瞪口呆。炎熾嘀咕:「他說日記,不是唱歌。」

  克蕾蒂亞瞪圓綠眸。「可是我們都以歌聲記事啊?」

  索利克從心底對神族產生敬意,態度和緩許多。「卡達修利亞的詞與曲不一定同時搭配,大部分先有詞才有曲。像星教神祇導文、日迴傳唱、圜季交替等才有特定的歌,且格律平仄皆有規範。」

  「你唱唱看。」炎熾聳肩,索利克尷尬地瞄向方才被克蕾蒂亞歌聲吸引的達瓦莫人們。「我覺得不妥……有些哼吟和咒語相關。」

  「真是麻煩耶你,火祭司也不會忌諱這麼多。」

  紅髮少年無顧忌地開口,悠揚音韻發自肺腑:神族和煦溫潤的唱腔發音近似古語,火之神屬的民族性顯然與風之神屬有極大反差,特地講求聲韻和諧,咬字喉音兼鼻腔共鳴。看似單薄的身子竟能將長音拉得婉轉動人,索利克再次甘拜下風。

  歌畢,炎熾解釋其中意涵:「樂理旨在探討落日餘暉與午後陽光一天之內不同時刻的變化。其中引述三名哲人的辯論,最後由風屬祭司參予討論,確認是由於大氣層的折射反應……」

  「這算什麼!」克蕾蒂亞神色難堪,義憤道:「所謂的歌曲應該要討論美食、集會、比賽和搏鬥才對!你不要用祭司教條糟蹋音樂了!」

  炎熾朝索利克兩手一攤。「差不多如此,們的觀念也差距甚大。基本上將故事編成歌傳唱,使智慧永垂不朽,才是神族樂曲的真正目的。」

  嘆為觀止的索利克連連搖頭,本來他害臊地婉拒示範,現在更不敢曝露歌喉。他後知後覺地想起神族外表年幼,歲齡資歷不只如此;同時一連串的歌曲勾起索利克對其他方面的興致。他語帶尊敬地問:「但是炎熾,我原以為神族語就是古語?聽起來相似卻不完全相仿。」

  紅髮少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說呆子,像你們晝夜子的歷史,無論哪個神屬,每個神族分支皆有各自的鄉語。祭司普遍用的是古語的變碼,而古語是古龍王雷諾艾洛修納傳給十六祭主的呀。因為是非常嚴肅的東西不敢傳承,反而沒留下原始的龍語了。我就是因此環遊各地尋找線索。」

  「炎熾蠢到搞懂所有族支的鄉語,結果還是回到老家,認識旅遊的帕格略席才學會古語呢。」克蕾蒂亞悄聲補充。炎熾不客氣地反駁:「因為要搞懂人之所以存在的傳承因果,語言的關聯性是最直接明瞭的了!」

  「語言又不能吃,不如學習狩獵技巧那種實際的技能。」她不以為然。對方可惱火了。「我就喜歡啊,妳憑甚麼批評!」

  炎熾和克蕾蒂亞怒目相對,索利克依然惦記著最重要的事情,囁嚅道:「關於我的文案工具……」

  「不重要啦!」他們倆吼道,索利克嚇得噤聲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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