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熾捧著光石,半睜半睡地瞄向她,可不願說出照亮整座山的蠢話。蜜莉與火之神屬少年對上視線,兩人心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約列茲爾?』
『即使有光石和神屬的分擔,我也拒絕。』約列茲爾沒好氣地看往深邃的夜空。『維持溫度將雪融掉,再引導水流開不沾身,這等小事維持久了也會累。路都沒走到一半,我得節省力量。難道你們沒人熟悉這段路?』
『你呢?』炎熾嘴快地反問。約列茲爾投給他「你這個白癡」的瞪視。『我有翅膀何必用腳?斐邑德你應該走過幾回吧?』
斐邑德維持站姿觀察許久,這番對話前都在指引蜜莉方向。眼看隘口在前,他也不敢保證了。『視野晦澀,我無法辨識晚上的險路……』他驀然想到解決方法。『坦勒斯。他伴隨王來回多次,或許能幫上忙。』
『那好,你快點和他調換位置。』約列茲爾說著往後稍了訊息,先讓坦勒斯瞭解問題狀況,也就省了斐邑德交接的解說。坦勒斯很快地趕來並爬上梯繩,而依照斐邑德的習慣,他直接往後退了幾步,瞄準後方的麥修奔跑起來,穿越荻和伊斯瑪、克蕾蒂亞休息的轎屋,再奮力一躍——不偏不倚,穩健地踏上後方妖獸拱起的顱骨。
突如其來的刺激驚得麥修拱起背脊,倒退著搖頭嘶鳴,駕馭的帕格略席趕忙揪著妖獸的耳朵,大聲喊古語安撫:『「冷靜、鎮定」!』一連說了幾聲,麥修才鈍重地晃腦,恢復正常。
『為什麼不像坦勒斯照規矩來?你再這麼做我會揍人的。』帕格略席惱火地警告。這場騷動當然嚇到使者,卡列伊特斯等人緊張地從轎屋中探頭,言論被封談的狀況下,斐邑德歉意地搖手示意他們別擔心。
『又怎麼了?』
紅髮少年帶著光石來到對面質疑道。約列茲爾和坦勒斯等人正忙著分析狀況無暇理會後方,即使炎熾老大不情願,也依舊理所當然地成為眾人使喚的差使。斐邑德又得多費唇舌把他打發掉。
瞧著他處理完所有意外後續,帕格略席才放緩語調。『知道你多麼會找麻煩吧?』斐邑德默認。他揉著後頸搖頭,一臉歉意地坐到麥修頸端,除了可以關注身後的外族動向,也能夠與帕格略席交談。『你們兩位真的忙得來?』
麥修寬大的頭顱與眉骨之間的凹陷足夠讓駕馭者舒服地窩坐著。帕格略席伸手調整方才被震歪了的油燈臺座。『他們可會照顧自己了,索利克更不肯讓妮蒂安達落單。』
墊後的位置前方雖有光石照亮,後方仍陰暗得需要額外光源,除此之外使者們的轎屋內外也各掛了一盞油燈,皆隨著妖獸踏步擺動。斐邑德前後都被照出搖曳的陰影。帶隊的麥修繼續前行,坦勒斯十足把握地引導路徑。
大雪融為雨水往側邊滑落,雨水方落地便結成冰柱,幽暗中溫度透涼了點。斐邑德心想,既然已抵消了極寒,約列茲爾大可不必擔心隊伍被淋濕;就算嘴上對使者滿懷敵意,他也不吝於分享達瓦莫人享有的部分。斐邑德從小就聽著龍的故事長大,曾經他氣憤又懷疑,為何不在艾凱伊瑞皇子死後毀絕所有外族?應該殺死威脅龍的敵人!——如今已曉得了。龍並非顧忌魔法或是軍隊,即使晝夜子可憎又可悲,然而那些如星光閃耀的美好……在陰暗之中,熠熠生輝。
他告訴蜜莉的話同時更堅定自己的信念。
為了荻,也是為了整個龍之國度,他會盡力搭建溝通的橋樑。無論結果如何,斐邑德都會伴隨使者們走到最後。
。
烏蘇里約油燈由簡單的玻璃燈罩與旋轉燭臺組成,能綻放光暈卻無法穿透陰沉的黑夜,不過對於十坪內的空間則綽綽有餘。
卡列伊特斯是被驚醒之後依然坐立難安的人之一。他可不像阿瓦瑞斯、珞米維基兩人聽天由命地倒頭就睡,同樣醒著的則是卡達修利亞的巴鐸安將軍,以及隨時候側的妮蒂安達與索利克;里歐的喪命使得他們倆充滿戰鬥般的警戒。
光與巴鐸安一人相瞪眼就受不了了。卡列伊特斯別開視線,望向透氣窗口外無盡的漆黑。麥修危顫地行走,風聲呼嘯震耳,轎屋不受影響,魔契者的耳朵勉強聽出達瓦莫人之間咒語般的嘮叨,無法辨識目前的進度。
他再度打量這棟底座以六角型搭建而成的帳篷便屋:油燈架在交錯的繩索之間,支架是由藤條、竹或類似的長韌纖維植物編譜,最外層是浸過油的防水布,再來是竹蓆,棉毯或著毛皮,可讓屋內者決定全部捲起透風,或是放下全部以保暖。行進不停的麥修本身就是個溫暖的大塊頭,簡易的薄毯墊著足夠好眠。卡列伊特斯不禁自嘲,離開艾斯格前從未料想過他竟然會是使者團中唯一清醒的成員。
巴鐸安將軍以不動如山的氣勢盤腿攬臂,瞳鈴般的雙眼充滿較量的對峙意味。卡列伊特斯再也不想忍受這般折騰了。他霍然站起,循著屋內架著的繩梯往上爬。
跨越芳迪亞莽原時,麥修揹負的轎屋可達三層樓高;因應烏蘇里約的濃密山林被拆解為一層免得成為阻礙,透天的轎頂尚能當瞭望台。卡列伊特斯把這兒當作是個散心空間,並可看到對面的妖獸在光石反襯下黝黑的翦影。
油燈微弱地反射雪水從半空中匯集成流,透明流動的液體遮罩對卡列伊特斯而言是新奇的景觀。當他的手指穿過水膜,方接觸外在的空氣就像碰到滾燙的火爐,卡列伊特斯連忙抽手呼氣——凍寒空氣冷得灼人,所學得的魔法也不足以應付,他們根本別想靠一己之力抵禦。
雖然早知道返國的可能性極低,但在確認過後心情難免更加低落,卡列伊特斯煩躁痛苦。「這場鬧劇究竟要到何時才結束啊。」他不得不認真正視問題的核心。念頭方起,想起僅存的卡達修利亞魔契者。
「妮蒂安達。」卡列伊特斯輕聲,即使話語被周遭的風吼吞噬,他也確信她聽得到。漫長如深夜的沉默過後,她猶豫地低語:「龍不會同意你的舉動。」
「龍知道最好。把我們排除在外根本無法解決問題。」卡列伊特斯氣惱地說:「兇手不是瘋子就是另有所圖,像是要把我們困死於這步局中,難道妳願意任憑宰割?」
毫無下落的等待。
卡列伊特斯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巴鐸安陷入假寐的安穩呼息,索利克也半打瞌睡。珞米維基響起鼾聲,阿瓦瑞斯的呼吸謹慎得不似熟睡之人。妮蒂安達想必圈抱著雙膝,她的呢喃藏在袖領中,微弱不堪。「無論是你或是阿瓦瑞斯,你們都把事情搞砸了。就算里歐有錯,他也不該……」
卡列伊特斯話沒聽完,便氣急敗壞地插嘴:「艾斯格有理由對付里歐.瑪沃夫嗎?沒有!他算什麼?這麼做對我們有何好處?」
妮蒂安達哼氣,或是單純的輕咳。「我不想談下去了。」
「妳不得不。妮蒂安達,時局緊迫,需要我們合作禦敵——」
「你就是我的敵人哪。」妮蒂安達輕柔卻堅定地回答,卡列伊特斯僵愣地呆了一陣。「在這裡不是,妮蒂安達。」
「已經夠了。現在爭論兇手是誰都沒有意義。」她緊抓著手臂,目光空無地直瞪著地鋪編織的樣式,穿梭的圖紋引導她的思緒返回一幕熟悉的景象——王冠牌壓著的女人,綠寶石匕首與死亡的男子,「謀權」牌內,瘋狂的舞蹈開始就無法停止——接下來死亡的幼兒,是誰?
預言已然開始,妮蒂安達打從心底顫抖。是她先翻牌開始這場陣局。能夠解讀的里歐或者是兇手毀了牌,再也沒人能教她停止。她在之後又好奇地翻開幾張牌?五張?六張?那些一連串恐怖的圖案……!
「妮蒂安達?」卡列伊特斯猶豫地喚道。他的聲音略大,穿越轎頂警醒巴鐸安。妮蒂安達真希望他停止糾纏。巴鐸安瞄向狀似休息的妮蒂安達,她正襟危坐,刻意發出聲響提醒卡列伊特斯別妄動。巴鐸安維持一段戒備的正坐,又闔上眼鬆懈精神。
轎頂的人隔著編織牢緊的屋頂,從她的上方私語。「我們必須圍堵兇手。」
妮蒂安達狀似整理衣領,掩蓋牽動的雙唇。「那是你的挑戰,蘇赫。我已從不切實際的想像中醒來,並記起此行的目的:捍衛卡達修利亞帝國,與保護索利克。」她酸澀地想,死亡將現實血淋淋地掛在面前,愛慕什麼的都成為過去式了。
「妳不該輕言放棄。」卡列伊特斯壓低的嗓音,溫柔地刺痛妮蒂安達的心砍。
她決心摀住雙耳。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