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再準確的訊息,只要經由之管道理解、翻譯而出,至少一半虛,一半實。
更遑論角度相異的人,話語文字即出現多種含意。
謹慎你的思考,寬容別人的解讀。
這世界繽紛多元,需要客觀中立的平衡。

2014年6月24日 星期二

圜故事集。沙之曲篇(82)

  大風吹動枯黃草原,陰霾天色下炎熾一頭顯色紅髮飄揚,他張開雙手,站在慘白倒塌的巨樹群中說:「古文不單只是一個符號,它應對氣候、地理與各種『力』——磁場及元素不同比例的組合,再遷就物種的生態創造指定的條件,最後配合意念執行。具有螺旋紋的動植物皆呈現對數螺線形。此螺旋以幾何級數遞增,無論向內向外都永無止盡,如同永恆的迴圈、魔法的起源。」


  斐邑德狐疑地反問:「那這能幫助荻……?」

  炎熾跟斐邑德要武器,在最中心的三對石柱之中隨意挑一座抹淨青苔。「石碑上頭的文字應該都大同小異。差異性的地方在中間,請替我將每塊石頭的這部分清理出來,讓我能逐一檢視。」

  「休想要我碰這東西。」約列茲爾嫌惡地宣告。

  「你可以不用『親手』處理吧?」炎熾把手指彎成爪狀質疑。約列茲爾撇嘴。「不要。我不喜歡。雖然不干魔法,就是很討厭。」

  斐邑德出面緩頰。「約列茲爾,能否連絡伊斯瑪告訴她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原委?她會感興趣的。」

  龍立刻接道:「這倒沒問題。」他面向風中專注了幾刻,便溜到別的地方去翱翔。於是斐邑德跟著兩位神族動手處理,青苔濕滑柔軟輕易剝除。很快地少年開始解讀的部分,其他人就不加打擾。

  斐邑德選了一塊曬乾的巨木,攀上高處枯枝坐著等。從他的位置望去,視野遼闊無際。妖精所在的森林浮於蒼茫的雲霧之中,無害地與眾多生物安詳沉眠;手邊的刀魂蜷伏於充滿安全感的小小地方,一切的寧靜擁上,他不自覺地打起瞌睡,連克蕾蒂亞什麼時後坐到旁邊都不曉得。

  他突然驚醒,正好漏聽少女講的話。

  「——不是嗎?」克蕾蒂亞翠綠的眼眸滴溜溜地轉。「龍的壽命。」

  「龍?」他失魂地皺眉,隨著克蕾蒂亞拋擲的目光望去,只見約列茲爾正享受少有的陽光,以龍的姿態在遠處草坡裡打滾摩娑,彷彿自得其樂的貓。斐邑德不禁微笑。「他也難得能夠溜出來。」

  克蕾蒂亞挑著木紋行走,風吹得金髮與紫兜飄盪,她的語調與腳步同樣愜意。「不是啦,我說,兩萬年是五百圜耶,小龍就可以活得這麼長?」

  斐邑德想起一則諺語:「『當我沉默,世界靜寂。』……也就是指,龍與世界共存。」他講著才意識到克蕾蒂亞疑惑什麼。「龍抵達這個世界以前從未有死亡。在這個世界的龍開始會生病,受傷與老化,化為一般生物的血肉之軀。」

  「若古龍王雷諾艾洛修納活到現在有多老?」

  她的問題很單純。斐邑德聽到的則化為更多的意義。

  「阿亞薩堤索與達夫曼和古龍王一樣年長。」他沉思道:「阿亞薩堤索與達夫曼同是皇族,與天共壽。期待目睹達瓦莫人回歸成龍,延綿繁衍的那天,龍為了延長生命只得吞食同族。將殞的龍會呼喚皇龍,並以犧牲為傲。長久下來……這世界的龍僅剩幾百隻,或著更少。」

  克蕾蒂亞面露驚慌。「那該怎麼辦?」

  斐邑德端視磨出繭的手掌。「整體狀況像是長輩與晚輩撐著比誰先滅絕。若真有辦法,倚靠龍的智慧早能解決了不是嗎?」

  「唔……」金髮少女站於枝幹末端的險峻之處,迅猛的強風中彷彿她是風的餘韻,維持巧妙的平衡且不為所動,柔順的飛揚長髮幾乎掩蓋她苦思的神情。

  「我說的太嚴肅了。」斐邑德諒解地說,困擾的人已太多,沒必要再向外感染。

  「你也可以活得很久,對不對?雖然比不上龍,達瓦莫人還是能活得比神族久。」

  克蕾蒂亞思考著,善良地鼓勵他。「我認識的風祭司說過:『世界更替的速度如同不動,變化存在每刻每秒——我們是風,是靜止也在前行。』所以斐邑德你們擁有更多的可能性,還有,嗯……我不太會說這個。」她尷尬地搔首,「事情不可能永遠壞下去啦,好嗎?」

  他揚起嘴角。「謝謝妳。」

  透過克蕾蒂亞的肩膀,斐邑德見到炎熾橫跨整個草原走過來,紅髮少年若有所思地來到他們位在的枝枒底下。

  「你全都看完了?找到什麼?」克蕾蒂亞無懼地從兩樓高的距離躍下,落地輕盈。

  「建立陣法的宗旨是維護與保存某樣東西。」炎熾鞋尖抵地輕敲,「指令為『穩固、持續、永恆、伸入、擴展』等等,連樹木因此被刻意種植栽培,依照石碑上的指示成長為某個網狀建築物;樹木便為廊柱。」他伸手碰觸樹圍十公尺的粗糙樹皮,欽佩地遙想。「那座建築物——應該比烏蘇約城大上許多。」

  「它保存什麼?」斐邑德反問,炎熾搖頭。「整體段落顯示應對的環境為峽谷高原,樹木還未長到石碑標柱的完整度,這片地方全被夷為平地……不對,至少存有古文片段,只是面對當前的環境,文字能保衛的部分有限。那片湖大概是衝擊的中心點。」他指著遠處碧藍。

  「會是龍毀掉的嗎?」克蕾蒂亞懷疑。

  約列茲爾從下風處聽到對話,拍了兩下翅膀撲向他們,斐邑德趕忙抓牢搖晃的枝幹。克蕾蒂亞無懼於風,炎熾情急之下趴伏地面免得被颳走,他拍掉滿臉草屑沒好氣地回答:

  「也可能是森林妖精,否則這裡的生態完全不符記載呢?但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妖精會毀掉除了生命之外的存在。」

  「真是太有趣了,沒想到神族除了好吃之外還會說故事。」約列茲爾興致高昂地端視他,炎熾和克蕾蒂亞聽了面如死灰。

  「有找到能夠幫上荻的線索嗎?」斐邑德不放棄地問。

  炎熾勉為其難。「的確有些程式沒見過……對環境的制約不代表通用於人,我盡量試試。」他立刻瞪向約列茲爾。「聽到了嗎?我們還有用處,別動歪腦筋。」

  這番意見給了斐邑德新靈感。「所以說,遺跡越多對你的幫助越大?」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炎熾很保守也很擔心被出賣。「你在想什麼?」

  斐邑德忙不迭地繫回刀鞘皮帶,整裝待發。「約列茲爾,再傳消息給伊斯瑪和阿亞薩堤索,我們不去苟里格城了,接下來去巴爾塔,請他們作好心理準備。」

  有了前車之鑑,約列茲爾返回烏蘇里約城的路程十分克制,斐邑德並不希望他們的舉止受到關注,約列茲爾也就找了個樓塔放下乘客,再化身為人跟著找伊斯瑪會和。這段離開的期間她和阿亞薩堤索都未曾回訊,斐邑德急得想知道他們的意見。

  「伊斯瑪——」

  斐邑德粗魯地敞開荻的房門,伊斯瑪舉手制止,她正仰頭專注於空氣中的某物,狀似與其他龍交談。約列茲爾挑眉傾聽,不發一語;炎熾看向克蕾蒂亞,她也茫然地回望他。斐邑德見狀只得沉著等候,安靜地繞向荻的床畔。

  荻仍陷昏沉當中,腿部的紋路顏色加深,本來如燙傷的烙紅已轉為濃稠深褐,彷彿藤蔓滋生強附,並已攀至膝上。

  斐邑德大感驚駭,靠過來的神族們也嚇傻了。「之前那點端倪我沒注意到——是古文。」炎熾聲音哆嗦,不曉得害怕或是興奮,他仔細地盯著紋路曲折纏繞的方式。

  「可是我們上回見過庫魯斯,你沒有認出詛咒……」克蕾蒂亞狐疑地插嘴。少年趕緊說:「古文既然能隨活體滋長,就證明圖案存有意識。庫魯斯的已變形完成,我才誤認為是魔法或其他的詭術;荻不同,她的病徵剛開始。」

  「我和喬卓交涉,他同意暫緩決策,延滯明早離開。」

  伊斯瑪收起渙散的目光,專心打量床邊一行人的舉止。「無論你們要做甚麼都先停止。約列茲爾說得不清不楚,斐邑德你來解釋,究竟發現什麼了?」

  聽得懂和說出來截然不同,斐邑德也是一臉不知從何解釋的模樣。

  炎熾等得不耐煩,乾脆搶著說:「烏蘇里約城外有一片古文明遺跡,倒木之所以存在千萬年正是由於時間流逝受到控制。荻身上的詛咒確定與古文有關,只要能破解干擾她的意念——也就是某種組合意識的強烈引力,即可解除整個危機。」

  伊斯瑪沉下臉色,驚異地瞪著紅髮神族許久。「……既然敢對龍放厥詞,就先向我證明你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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