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死者,所有外使包含剛進門的神族皆聚集於內廳由蜜莉看守,直到約列茲爾帶著阿亞薩堤索和斐邑德抵達。伊斯瑪堅持他必須履行職責。斐邑德只好不甘願地跟來,聽到炎熾結巴地向蜜莉解釋他的發現:
「——就說是火嘛,火精呀,人體內都有火精啊!我一回來發現剩下三個正常一個微弱異常,才叫約列茲爾查房,約列茲爾鼻子抬得那麼高我只好找帕格略席想辦法,怎麼知道變成這樣!」
「……斐邑德,你還敢讓靈導處理荻的病情?」
阿亞薩堤索以耳語問,大步走往事發現場。斐邑德僵直地回看阿瓦瑞斯和卡列伊特斯,這對師徒正低聲的激烈交談。斐邑德沉重地跟上龍。
帕格略席上半身彎入已熄的壁爐內檢查,聽到腳步便灰頭土臉地探出腦袋,抖落全身黑煤。「瞧瞧他,毫無外傷。」帕格略席抹著臉嘆道。
是里歐.瑪沃夫。
斐邑德打量這名橫臥的男人。他在爾泰爾未與此人有所交集。斐邑德挪動里歐的脖頸想確認是否有勒痕。依他的經驗,對付魔契者得先從阻止誦咒開始。至少達瓦莫人都這麼做。斐邑德沒找到龍裔動手的可能性。「他剛斷氣。」斐邑德從皮膚的溫度判斷,伴隨油然而起的嫌惡。「誰敢在娥蘇安姆的城中放肆?」
「嫌犯都在你背後。」帕格略席狼狽地搔著髮中的煤屑,將所能找到的紙牌殘骸遞出來。「里歐.瑪沃夫自殺前燒了這些東西,或是兇手在他死後將畫扔入火中;會是致死動機嗎?」
接著他又拿出另一樣東西,是色澤溫潤的祖母綠寶石胸針。「床底下找到的。」
阿亞薩堤索對焦黑的紙比較有興趣,斐邑德接過胸針,發現里歐的胸口也別著相同的祖母綠寶石。「你認為是自殺?」斐邑德懷疑地端視淨透的寶石,有種在其他人身上看過的印象。
「蜜莉帶著弗庫雷朵先來檢查。龍魂雖不如真龍具有實體,依然能夠觀察周遭的動態……她宣稱里歐沒被下毒,神經與肉體也無損,除了血液缺氧。他窒息而死。」
「那就是魔契者下的毒手。」斐邑德斷言。
「我和蜜莉在廳外守哨,更別說城內有十幾條龍守著領主,在炎熾奪門而出以前,無人感受到魔法波動。除非……」帕格略席沉吟。「卡列伊特斯,或是阿瓦瑞斯。這兩位能夠侵入他人身體且不干擾自然精靈。我們不該把在爾泰爾沒收的附魔用品又還給他們。當初的檢查夠嚴格嗎?」
「這指控真不得了。」阿亞薩堤索咕噥,繼續翻著碎紙。「好少見……精靈被刻意塑形足以成為靈魂碎塊。若非緊貼著魔契者和神族,還真沒有注意到。」
「那是什麼?」帕格略席的不滿使得質疑口氣更加銳利。
「具有自我意識的生物。若你喜歡這個答案。它也是個玩具,不至於殺人。可惜僅留下一點蛛絲馬跡。」阿亞薩堤索隨手將紙灑回爐燼。「好了兩位,先思考該如何面對領主的約談。關於附魔物品就別憂慮了,只能做些簡單的防禦,就讓他們保留這微不足道的心安吧。看看這可憐的傢伙,連掙扎都來不及。那才是我們該擔心的地方。」
斐邑德視線跟隨如雪花四散的紙屑,其中一張落入里歐攤開的掌心。缺氧而泛紫的指甲一如嘴唇和眼白,里歐目光低垂茫然,彷彿也在詢問他怎會落入如此境地。
白布壓出人體的輪廓,被侍衛抬著隱入陰暗的走廊。斐邑德、帕格略席、阿亞薩堤索接連入廳面向外族,蜜莉沒有參予的興致,以手勢表明她到門外守著。
「此事的嚴重性各位心知肚明。達瓦莫方不容許任何僥倖的心態。無論你們是否涉入、參予、間接得知,就算清白無辜,也最好有所覺悟。」
帕格略席掃視眾人的忐忑不安。「烏蘇里約城的規矩和爾泰爾城截然不同。吾等皆以守護娥蘇安姆領主為首要任務。即使閣下們為使節貴賓,也不代表龍有足夠的耐心逐一審查。無論艾斯格或是卡達修利亞立場,最好不分敵友看管對方,這是我唯一的忠告。你們能否辦到?」
紅髮少年侷促地扭動,自覺得不應該是受訓的對象之一,如此肅穆的時刻也不敢開口打斷。克蕾蒂亞維持滿臉疑惑,也就任著同伴將她拉到旁邊觀看整場會議。
阿亞薩堤索靠牆閉眼假寐,客氣地充個場面。斐邑德站在帕格略席身後滿腦子想的都是荻。帕格略席能感覺到他們倆的心不在焉,無奈地接下主導流程的任務。
「巴鐸安.里薩維將軍,里歐.瑪沃夫是你的下屬。你對這場意外有何線索?」
被點名的巴鐸安抬起頭,事故發生以來他都繃著臉不發一語。索利克和妮蒂安達護衛般伴隨左右。巴鐸安咬牙怒道:「此乃挑戰我卡達修利亞帝國之舉。任何言語都不足以譴責犯人!」
帕格略席禮貌性地點頭。「現場疑點很多,暫時排除自殺的可能性。我們需要佐證。亡者服儀完整,房間有條不紊,除了爐中有個燒壞的琺瑯盒,以及床底搜到的寶石別針。」他亮出手中的祖母綠胸針,一時間認出這物品的眾人紛紛轉頭盯著臉色轉青的妮蒂安達,她揪著空無一物的衣領。
「妮蒂安達,稍早前妳有請求進入廳內。」帕格略席用和緩的口氣不去質疑她,並非同情而是公正性。
索利克站出來,堅決地表示:「妮蒂安達沒有找里歐,我以夜神奴瓦納費斯之名發誓。我們倆一同會見巴鐸安將軍做平常的簡報,最後向卡列伊特斯的治療至上謝意,僅此而已。」
阿瓦瑞斯及珞米維基以責難的眼光瞟向尷尬的卡列伊特斯。
與我何干?他以嘴型抗議,難免也因事件的走向擔憂起來。在帕格略席示意他可以發言,卡列伊特斯趕忙澄清:「蘭約爾姊弟確實在房門口與我道謝,也不過就交談幾句罷了。其餘時間我都在閱讀東域統領分享的讀物,以及睡覺打盹。再說——里歐.瑪沃夫房間離我距離遙遠,臨近他的是卡達修利亞將軍和妮蒂安達剩下的空房……」
他猛地打住話,意識到將嫌疑推還給妮蒂安達,那可不是他的本意。巴鐸安的怒喝再度撕裂廳內的平靜:「好大的膽子,你意指本將軍謀害下屬?」
珞米維基出言替他的使者辯駁:「而大人您也確實應該最能掌控嫌犯的動向才是。」
「風精封鎖所有聲響及動靜,每個房間都是封閉的區域。」阿瓦瑞斯客觀地表示:「臨近犯罪現場也不代表能夠查覺異狀。」
帕格略席也在煩惱這個問題。他將線索導回目前所得知的部分。
「妮蒂安達,請解釋妳的物品如何掉在里歐房內?」
妮蒂安達雖回看帕格略席,目光卻渙散恐慌。她記得胸針在里歐的掌下掉落。光是回想眼眶就刺痛發熱。妮蒂安達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如此羞恥難堪。
「我被打傷的那晚。」妮蒂安達用盡全身的力氣,解釋:「因為爭執反抗,才鬆脫的。我一直都知道胸針在里歐那裏,我沒辦法鼓起勇氣要回來。」語畢,她頹重地摀臉。妮蒂安達很清楚這番話也是一份完美的殺人動機。而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另一個問題,誰知道這盒子內裝的是什麼?」帕格略席又拿出燒壞的琺瑯盒,作誘導式的詢問。
巴鐸安認出物品,詫異地皺眉。「瑪沃夫家族以紙牌占卜聞名,琺瑯盒內裝的就是比瑪沃夫家人性命還重要的紙牌。里歐怎麼會把它扔到火裡?」將軍陷入沉思,「……既然關於紙牌,他是否占卜出不該知曉的祕辛?」
帕格略席望向無動於衷的阿亞薩堤索,難再維持客觀的準則。「若占卜師都能夠預測未來的走向,那麼全世界的皇帝都是占卜家。話雖如此還是謝謝閣下的補充,我會把意見納入考量。」
斐邑德等得不耐煩,帕格略席悠哉的詢問總在模糊地帶打轉,他心急地開口:「盒子和胸針的線索可以暫且擱著。最重要的是里歐的死因沒有驚動龍和守衛,類似自殺又不合常理,狀似魔契者下手又不是。我們沒辦法做防範,你們懂吧?」縱然對全體喊話,他卻直瞪著阿瓦瑞斯與卡列伊特斯。
「基於安全性倒是可以犧牲個人生活隱私統一管理,勞師動眾是最後的選擇。」
帕格略席出聲緩和局勢,在斐邑德耳邊提醒:「沉著一點。我們對使者的背景瞭解得太少,別妄加定罪。」遂再看向緊張的外族們。「還有意見提供嗎?」
「請容許我等艾斯格代表發言。」阿瓦瑞斯同情地面向卡達修利亞三人。「此憾事著實令人扼腕。關於涉入的可能性我仍得表態,在烏蘇里約觸發此事是公然向達瓦莫挑釁。艾斯格謀求和平而來,不可能淌入混水……」
「你主動承認真叫我受寵若驚。」巴鐸安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官腔,「在場還有誰與卡達修利亞敵視?不可能是龍本身,要嘛他們一舉懺滅所有人,還留著你對我貓哭耗子?」
「喂。」帕格略席舉手制止雙方。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何歧見,事實就是今天死了一個人。」
斐邑德再次加入戰局譴責:「我看在荻的份上才不想對她的同胞計較,可是也別給我太過分了。既然你們誰都不可能承認,就別怪我下狠策。帕格略席,我會直接向領主要求換為龍監管,若有任何詭動,無論理由一律處死。」
「等等,斐邑德。」帕格略席來不及阻止這份警告,更難以置信他的極端。「是你要求談和的不是嗎?」帕格略席氣急敗壞地提醒,深怕他一個錯步壞了整場局。
斐邑德冷著臉沒有回應。發病的荻,被謀殺的使者,兩者同時出現很難說是巧合。斐邑德已厭煩在迷宮中周旋,既然擁有權力與強大的資源,那就讓問題更省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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