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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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8日 星期日

圜故事集。沙之曲篇(80)

  「請容我解釋——你們必須瞭解另一件異狀!」卡列伊特斯急於脫離困境,大聲地說:「里歐的靈魂不見了!亡故的三天內靈魂應當在肉體附近徘徊,過去我們可以直接向亡魂探詢致死理由。但是當帕格略席打開門,我完全不見魂與身體的連結,那可不是人為能夠造成的部分!」

  帕格略席望著阿亞薩堤索徵詢意見,龍側頭思索,聯想起庇護所底下的屠殺。

  「我確實沒看到他的魂。」阿亞薩堤索承認,神情趨向凝重。「我曉得靈導如何辦事。收納靈魂需要繁雜的儀式與魔法的搭配,你們確實沒有那空檔犯罪……使魂或許能夠做到不餘痕跡的殺人方式,放出來龍也一定會發現。」

  卡列伊特斯大鬆一口氣,阿瓦瑞斯和珞米維基暫時放下心頭重擔,畢竟當卡列伊特斯開口的瞬間,他們倆都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若有似無的風流穿越眾人抵達斐邑德的耳邊。「娥蘇安姆召見你。」女聲清冷溫柔的聲音說,是埃瑟。阿亞薩堤索同樣收到訊息,以眼神准許他離開。而帕格略席正在收拾整場會議的結論:「那麼關於里歐.瑪沃夫的死亡事件,我採納斐邑德一半的意見由龍交管。不論青紅皂白地處死確實不妥,往後我依然……」

  帕格略席是對的。只是斐邑德又得再度承認自己的錯誤。把問題交給旁人很簡單也很沒擔當,尤其知道自己多麼拙劣。斐邑德心煩意亂地離開廳房,他不瞭解阿亞薩堤索怎麼對事件產生興趣,更意外看到蜜莉一副等著和他同行的模樣。

  「阿亞薩堤索要我看好你。」她聳肩道。

  斐邑德回望背後的門一眼。「為何?」

  「問他吧。」蜜莉率先邁步,英氣中不失優雅。「你真倒楣,大老遠回來應該先去休息,卻得趕來應付死人的問題。」

  這番嘲弄反而開啟斐邑德鬱悶的出口。他默然感激,又升起強烈的痛苦與失落。

  「還不去赴約?」她懷疑地催促。斐邑德感覺胸口的疲憊感快要爆發,他不能就這樣子去見娥蘇安姆。「陪我一下子就好,蜜莉。」


  斐邑德拐向甬道旁的小徑,穿越樹影扶疏的走廊,尋得一處苔痕斑駁的石牆。跟隨他並非難事,蜜莉滿腹疑慮,很快地兩人攀上風大的牆垣,崗哨低於之下,能夠見著巡守火把不至於被人察覺,是既隱密又能觀全景的塔樓。細雪已在晨曦的碰觸中化為雨水,濕潤地打在彼此臉上。透過灰青的天色,斐邑德臉色蒼白,蜜莉在他身後不為所動。「如果累了,我可以代你去向娥蘇安姆解釋。」

  「不。這是我的責任。」斐邑德抹掉雨水或其他東西。「我只是想喘口氣。」

  弗庫雷朵在空氣中發出短暫的嘶鳴。蜜莉略驚訝地眨眼。「那麼你的刀能夠協助。」

  「它不能。伊斯瑪也試過了……」

  「世界上真有沒志氣的龍呀?」她依然半信半疑,站到斐邑德身邊。「我不認為你必須扛所有的責任。外族就像毒瘤,留著絕對沒好事。幸而今天死的是其中的成員,若是我們的人——」

  斐邑德咬牙。「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龍也不允許。」

  「里歐.瑪沃夫在龍看管的城中死去。」蜜莉的眼神毫不妥協。斐邑德無以回應,用力地搓揉臉,頭痛地嘆息。蜜莉說的對極了,而他還在堅持什麼?

  「做了就不能回頭了,蜜莉。誅殺全外族只是迴避問題,永遠找不出真兇。省事與解決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別被情緒帶著走,我剛才就是如此。」斐邑德懊悔地回想。

  她微笑。「有精神向我訓話了?」

  「尤娜提醒我,更之前費爾德曼和奧佳納不止一次說過,我皆罔顧置之,如今才曉得忠言逆耳。即使結識外族以他們的角度觀看問題,卻發現自己更加微渺;我的能力原來都遜於國家期許的程度……」

  蜜莉的表情變得更冷漠,斐邑德斷然而止。

  「我答應過娥蘇安姆停止干預你的決定,不代表我必須聽你的忠言。」她防衛回道。斐邑德抗議:「即使不得不承認——問題都出在我們自身。妳真的能懂嗎?」

  「所以繞了這麼大一個彎,你想承認你錯了?」

  「妳分明懂我的意思。」

  晨光往前延展,照亮斐邑德相當的決心與對她的無奈。「我多麼希望妳能夠瞭解……有些事情,非妳我可以改變。」

  「但是你可以選擇。」此番話挑中蜜莉的痛處,她腦羞成怒。「你是最沒有理由叫我妥協的人。至少我從未打算背棄王,群龍,坦勒斯以及——你!就為了那個女孩而已,什麼都敢拋下!」

  「因為你們夠堅強!妳和達瓦莫都是,就算沒有我也能夠平安地活下去!」斐邑德起身,蜜莉警備的戒心讓斐邑德更苦悶。

  「荻她……不曉得還剩下多少時間……」

  提及掛念的名字,斐邑德再堅強的防備都在瞬間頹垮。他聲音變調,倉皇迴避她的視線。「詛咒加強侵蝕,我救不了……」

  蜜莉再怨懟,也對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愣。「如何發生的?」

  「可能是妖精挽救龍造成的突發狀況。不清楚。」斐邑德按著酸楚的鼻頭,在蜜莉的面前只想盡量輕描淡寫。蜜莉明顯感受到他不由衷的顧慮。強烈的同理心發作,蜜莉抿緊唇。

  「別讓領主等太久。」最後她說。


  斐邑德沒吭聲,黯然前往領主所在的通道。兩名侍衛正在更替壁上嵌的火把,將燒盡的部分以濕巾撲滅,空氣瀰漫焦木透鮮的味道,彷彿久違的烈陽曝曬漠地的氣息,斐邑德的思緒一下子騰到遙遠的千里之外。他想念靛亮天際與漫漫黃沙的山丘,也想念初乍見對他極不友善卻無恙的荻,想念她淺藍如碧泉的眼向他彎成一弧的模樣……

  回音將交疊的步伐渙散成一片空盪的低鳴,宛如斐邑德恍惚得無法剝除的心念。他避免再想離開過往現在卻得面對的這些,卻怎麼也無法抽離煩亂的糾結。他像站在朝暮邊緣的人,無法確定等待的為黎明或是黑暗;他很害怕。

  廳堂近在咫尺,正好有三道身影走出。是坦勒斯和喬卓,以及在外族會議中途消失的約列茲爾,原來約列茲爾已先前來稟報消息。他們見到蜜莉與斐邑德便停止談論。

  「斐邑德,你還好吧?」坦勒斯關心地靠近他,「娥蘇安姆領主正在等你,來。」西域統領對蜜莉的護送投以感謝的神色,帶著斐邑德敲響緊閉的廳門。

  蜜莉沒漏看喬卓陰沉得可怕的表情,斐邑德與他擦肩而過時幾乎不敢直視。

  門開啟,斐邑德單獨進入爐火光明的室內,坦勒斯在外承擔看守的責任。喬卓繼續傾聽約列茲爾的報告,快速經過蜜莉彷彿她透明不存在。蜜莉手指輕碰弗庫雷朵確認心中的想法,世局的縱橫突然變得清晰明朗。

  「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他。」蜜莉呢喃。









  未到中午即有新決策發佈,嚴格說起來是喬卓的決定,娥蘇安姆並未反駁。

  「外族不准繼續逗留於烏蘇里約城了。」

  阿亞薩堤索透過龍的管道得知訊息,他說出來只是想讓斐邑德知道。斐邑德告別領主便回到荻的身邊未曾離開,不意外聽到頒布的命令。「他們威脅到娥蘇安姆。」斐邑德平靜地說,繼續凝視昏迷的荻,彷彿這麼做能讓他分擔一點她的痛苦。

  「你需要休息,斐邑德。接下來的旅途很漫長。」伊斯瑪在床畔的另一側提醒。斐邑德回神。「我們要去哪裡?荻沒問題嗎?」

  伊斯瑪以指責的眼神掃向阿亞薩堤索。阿亞薩堤索皺著眉頭招了:「巴爾塔。」

  「雖然不妥。可是巴爾塔的氣候確實平穩許多,只是那兒畢竟為首都,達夫曼和王也在巴爾塔……也許兇手有所顧忌,也可能否。」伊斯瑪沉思。「娥蘇安姆暗示我們應該通報巴爾塔相助。」

  斐邑德背脊一緊,好一會兒才開口:「王也在巴爾塔……」他的忠誠阻止這項提議。「爾泰爾呢?」

  「爾泰爾資源不足,費爾德曼也因處理庇護所的人們而拮据。再說芳迪亞莽原沒有妖精的屏障,前往那兒的路已被深厚積雪覆蓋,麥修無法橫越。」伊斯瑪分析:「就連阿亞薩堤索從巴爾塔至烏蘇里約的路途都有驚無險,更別說往北方的路更冷酷。我們只能往南走。」

  斐邑德按著額頭,思索所知的周邊城市。

  「中部轄區的索勒郡與蘭特郡應該已封城進入地底冬眠,那麼西域的苟里格城?我記得苟里格靠海也溫暖,只是前往的山林野路多,對橫衝直撞的麥修應該不成問題。坦勒斯很尊重當地主權,突然遷去或許唐突失禮……總比前往巴爾塔來得好。」

  伊斯瑪同意。「那麼由我來連絡駐守苟里格的龍以通報領主,阿亞薩堤索你再尋問巴爾塔方的意見。」

  「妳故意的。」阿亞薩堤索埋怨,揉著睏倦的眼。「我必須準備更充足的理由說服都城那群傢伙,否則想都別想。好,就決定是苟里格城了。我可以休息了嗎?」

  「斐邑德,由你親自通知外族人士和蜜莉,請他們備好行李。娥蘇安姆會處理路上所需的補給。記得叫神族過來,看他們能否處理荻的狀況。」伊斯瑪發號士令,接著反駁斐邑德每一個留下來陪伴荻的理由,他只得悻悻然離開。

  「沒想到妳自願跟到這個地步。我身為獻計者想走都走不了。」阿亞薩堤索對伊斯瑪投以驚嘆的眼神。「和斐邑德一起到苟里格城?我以為妳更願意留下來陪著娥蘇安姆和約列茲爾。」

  「不是斐邑德,是她。」

  伊斯瑪冷眼應付他的消遣,將一只濕潤的手帕擦拭荻的臉龐。「娥蘇安姆把荻的命交給我決定,我也沒料到這個小女孩的回答……出人意料。」她宛如珍視一件稀奇的玩意兒,期待地回味。「我想目睹她的結局,應該不止如此而已。」

  「惡質的興趣。」阿亞薩堤索嘀咕,在伊斯瑪回首之際,阿亞薩堤索已乘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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