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再準確的訊息,只要經由之管道理解、翻譯而出,至少一半虛,一半實。
更遑論角度相異的人,話語文字即出現多種含意。
謹慎你的思考,寬容別人的解讀。
這世界繽紛多元,需要客觀中立的平衡。

2014年7月20日 星期日

圜故事集。沙之曲篇(125)全篇完結

  一道煙火穿透薄暮,強光迸發,照亮延綿的隊伍。索利克眼中映著的流光一如胸前的寶石,隨著遲鈍的裂帛聲,深沉地跌入黑暗。爆響迴盪曠野,下一發煙火接續升起,清楚地描繪出倚著懸崖峭壁的堡壘,高塔飄揚藍底白蛇的旗幟,並立卡達修利亞帝國的黑底紅鳶旗。

  「大人,目前已至沼澤妖精守護的邊境……」

  「我知道培夙城城主琪特貝.博庫露是塞爾貿易聯邦的大公羅素.博庫露的姪女。」索利克接道。身為卡達修利亞唯一倖存的貴族代表,這不是索利克首次拒絕熱心的建言。原先效忠瑪沃夫家族以及里薩維家族的人員爭先恐後地搶著要與索利克打好交道,以邀功取得佩坎特帝拔擢的機會。

   一堆噁心的嘴臉。當他在來時的途中身染重病,除了妮蒂安達憂心忡忡,眾人皆樂得冷眼旁觀。索利克扣緊掌中的祖母綠胸章,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呢喃:「姐姐,我們將在此度過嚴冬。」

  煙火暫歇的空檔,莫倫亞安現身於隊伍前方,翎界者張手示意的姿態表示護送任務就此結束,甚至不待索利克作出回禮便消失無蹤,一貫龍高傲的作風。

  也就在瞬間,索利克發覺某種難以負荷的沉重憑空消失——他大吐一口氣,詫異自己竟然承受如此漫長的煎熬。

  隊伍仍在進行,琪特貝.博庫露以盛大的陣仗歡迎卡達修利亞帝國使者,索利克光想到可預見的宴會,以及任何一個招待的公共場合,便難掩嫌惡之情。而旁人則將他的表情解讀為旅途勞累和過度哀傷。即使如此,客套的寒軒無所避免。外交圓滿成功,逝者已成英雄,培夙城已處處堆滿酒桶,準備舉辦一場狂歡悲壯的敬禱宴會。

  或許我應該配合節目當眾昏倒,換得一晚好眠。索利克諷刺地想,麻木地配合琪特貝.博庫露城主領眾禱告,拒絕露出心底柔軟的部分。這是一場針對索利克的凌遲,他凝視豐盛的晚餐食不下嚥,改編誇張的戲劇吵得整個人恍惚,直到時辰漸晚,索利克才終於擺脫禮節的束縛,游魂般地返回貴賓塔樓。

  「小小書記難得能獲得如此殊榮。」低抑的竊笑掛在牆邊。

  索利克猛一回神,他不知怎麼地竟然孤身走至塔頂,才想起隨從全喝得爛醉倒臥席間。孤高的城垛留存幾把火纖弱地搖晃,伴著劈啪作響的旗幟面對無盡的陰霾。

  粉雪降臨,少年抱緊雙臂,不完全是冷的緣故。

  「夏恩。」他咬牙切齒。「你竟敢還有臉現身?」

  旗幕款擺,露出一雙腳,翻出黑稠的影。「日月星辰不復已往,夜為我歸之處,何必經誰的同意?」

  「你殺了妮蒂安達!」索利克吼道,接著氣力盡失,彷彿此話支撐他站到現在。少年跪倒痛哭。「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騙我!」

  「噓,小朋友。四周還有許多魔契者呢。」夏恩化身的影子溫柔地回應,然而氣流平息,風精被牢牢地掌控。「我約定的對象是你的父親,還記得嗎?『本趟旅程每個人都有不止一份的任務:你負責背載訊息,妮蒂安達將效忠夜神。』親愛的索利克,蘭約爾大家長表露無疑……」

  「若我知道細節,才不會答應當作『容器』!」他憤恨大叫,衝過去要逮著對方,夏恩則靈敏地閃過,順手將卡達修利亞少年推向城垛口,索利克混亂的情緒被求生意志擄獲,他駭然揮舞雙手,即將撲空的霎那,夏恩又逮住索利克的衣領。

  「蘭約爾少爺,大人並沒說我得留個活口。也許他認為犧牲多寡與補償成正比。來去的路上造成你身體不適,就留你一命當做謝禮吧。」

  祖母綠胸章滾落一旁,索利克被甩到空地,臉頰滿是泥沙與淚水。晃動火光與翻飛旗幟襯著影子,景象詭魅得宛如幽冥夢境,他懼疑地瞪著夏恩,充滿被遺棄的震驚。

  「不可能,不可能。父親分明期待我和妮蒂安達的表現,他說……」

  索利克複述,聲音逐漸微弱。細微的線揉捻成絲,線索在織錦壁畫的末端打出結尾;索利克猛然驚覺,若他衣錦還鄉站到父親馮塞斯.蘭約爾面前,只會讓父親成為全朝嫉妒人士的標靶。

  少年眼神燃起仇恨的火苗,夏恩側頭輕點。「是否聽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索利克,你夠聰明沒喝宴會上的珍釀。即使如此琪特貝.博庫露依然承諾蘭約爾大人計劃將完整結束。但是,」夏恩刻意停頓,「我需要人手做事。」

  索利克渙散的目光聚焦,換以新的、冷靜的眼神端詳朦朧的黑霧人形。

  「你意圖謀殺艾斯格女王艾芙瑞緹?大魔法師夏恩.佛克朗.羅賀雷。」

  「哦,艾芙瑞緹可是我親愛的『女兒』呢。」夏恩笑道,在軍隊衝上塔頂前刻,腳跟往後踏空,並伸出邀約的手。

  琪特貝.博庫露率領其部隊殺氣騰騰地到來,見到的僅有卡達修利亞少年跌落的背影。

  風吹飛雪,深山幽谷中,再也無得尋回片段聲響。




《圜故事集。沙之曲.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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