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酒足飯飽的氣氛閒暇慵懶,人們各自回房打盹,或者廳內閒聊打發時間。卡達修利亞外使對此嗤之以鼻。再多看似親切的招待,都不會改變里歐的身故。巴鐸安嚴加控管妮蒂安達與索利克的作息。雖然各有房間,蘭約爾姐弟仍全程護衛卡達修利亞將軍,夜也打地鋪而眠。
三人回到寢室離開統領們的盯梢,巴鐸安回頭問索利克:「紙筆都拿回來了?」
「在這裡。」書記取出文案工具橫排桌面。巴鐸安靠上椅背,指示妮蒂安達坐到對面。
「大人?」妮蒂安達禮貌地詢問,眼見巴鐸安將筆添墨,龍飛鳳武地書寫一串文字,隨後將紙推向妮蒂安達。她低頭審閱。巴鐸安將筆墨擱在兩人之間,濃眉下的銳利眼神觀察她的反應。字跡表示:
"阿瓦瑞斯等人皆如此掩耳目。"
妮蒂安達暗自心驚,拿筆猶豫地寫:"他們還透露出什麼?"
巴鐸安閱讀著,露出可笑的表情。"打從達瓦莫發送邀約,戰爭就已開始醞釀。否則為何全世界無數民族與國度,僅有艾斯格與卡達修利亞能夠抵達又同時來到?"
他的筆尖用力點著紙面,亦如野心向外暈染一片。妮蒂安達猛然恍悟。
"您曾代表卡達修利亞與艾斯格私下合作,干預其它國家的參與意願?"
巴鐸安點頭。
"別想在戰爭內孤軍奮戰。而結盟也不過是暫時的。雙方合作殲滅敵人的同時,也派出間諜作梗。最好讓敵人與盟友互相殘殺,省了自己的損失。摸透盟友的底細是最基本的軍事常識。否則更鄰近達瓦莫的塞爾人、庫約尼蒙特人早捷足先登,哪輪得到我們跨海趕至?"
"我聽說塞爾與庫約尼蒙特略有摩擦,因此無心暇顧達瓦莫。"妮蒂安達暫時擱筆,巴鐸安咧嘴露出狡猾的笑意。
妮蒂安達確定依巴鐸安的權利與背景,確實有煽動別國政局的能力;她忐忑地凝視巴鐸安。若效忠的將軍隱瞞大量內情,那麼與之對抗的艾斯格方也不容小覷。最重要的是——若有任何意外,她也無法同時對抗阿瓦瑞斯與卡列伊特斯兩人。
巴鐸安似乎讀出她的思緒,從容地表態:
"近期來想必龍正討論我們的去留。我們需要能夠站穩的立場。里歐的死或許可惜,但也替我們博得同情。可惜目前陷入膠著,代表推力不夠。"
里歐的死——這段形容異常冷漠,整份文句透露出詭異的氛圍。巴鐸安在計劃,一直在策謀事件;她阻止自己深思,太多的教訓讓她懼怕瞭解,自衛的方式就是遵循規範。妮蒂安達穩著筆尖寫下:"您希望我做什麼?"
索利克正在整理筆記,室內僅有紙張單薄的掀頁聲與振筆書寫的窸窣聲。巴鐸安深沉地與她對視,彷彿端詳她的忠心與可靠程度。片刻之後,巴鐸安鬆開交握的手指,寫道:
"可惜無火能消滅字跡。"
巴鐸安投給她等待執行的眼神。妮蒂安達毫不猶豫地起身,將寫滿字的紙頁捲起,放入門邊用來洗臉的水盆內;索利克滿腹疑慮地瞧著墨汁暈染水面,妮蒂安達將被稀釋的文字和柔軟的紙張搓碎,然後立定回頭面向將軍。
「聰明的孩子。」巴鐸安讚許。
日光西沉,雲牆被染得金黃澄紅,天空仍保持一片鬱藍,星月輝映顯得無限美好。卡列伊特斯打著呵欠走到窗邊觀賞風景,再回頭一看,餐桌上的殘餘飯羹皆消失無蹤。他難以置信地揉眼,慌張趕到阿瓦瑞斯的房間,揮開簾幕打斷靈導與珞米維基的談話,緊張兮兮地說道:「凱拉革八成是個幌子,還有其他龍關照我們的生活!」
「這不是預料中的事嗎?」連珞米維基都懶得瞅他。
卡列伊特斯愣了半晌,紅著臉反駁:「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卡列伊特斯煩躁地繞著房間走。「夠了,我要拿回防凍眠的藥。生理時鐘根本無法調整,注意力變得好差——整天睏死了。」他摀著嘴呵欠。
阿瓦瑞斯哼了聲。「路途上你的精神倒是不錯。」
「應該說直到現在,卡列伊特斯能站在我們面前說話就很不可思議。」珞米維基轉向阿瓦瑞斯訕笑,「『最懶惰的魔契者!』,霍斯略特每個人都這般稱呼的是吧?」
「因為我有危機意識。」卡列伊特斯沒好氣地回道:「可惜現在不行了。」
珞米維基恍然大悟。「噢,對囉,我終於知道你反常的原因了。從最懶惰的人變成最積極的原因,就是怕死在異鄉?那你真的很適合當名外交人員,便會永遠為人生奮鬥了,哈!」
卡列伊特斯瞪著逕自笑得樂不可支的外交官,決定往後不要再徵詢意見。
「卡列伊特斯。」阿瓦瑞斯喚道,「你上回和我討論治療妮蒂安達的過程,而我想到一處疑點。」
卡列伊特斯不甘願地繞回,懷疑阿瓦瑞斯難得未以筆詢問。難道刻意讓周遭的龍聽曉?
「妮蒂安達碰觸你的思緒,這應該是雙向交流——懂嗎?」靈導的話只講一半,卡列伊特斯窺見更深的意義。他豎起戒備。「所以呢?」
「里歐的事故是場分歧點,在那之前我們雙方的優勢相當。」阿瓦瑞斯不疾不徐地解釋,好讓收斂笑容的珞米維基搞清楚問題來由。「妮蒂安達是否有正當的理由除掉里歐?」
卡列伊特斯沒立即回話。他擔心龍所聽得的反應,還得揣摩阿瓦瑞斯的心意;卡列伊特斯並非輕易被耍弄的笨蛋,任何人都無法引導控管他的思緒,只是注意力渙散,必須花更多時間集中思考——該死的冬眠效應。
「卡列伊特斯?」珞米維基催促。
他只好點頭默認,並希望此舉不會被藏匿的龍見到。
「妮蒂安達正如阿瓦瑞斯你所預估的畏懼引發事端,她對旁人的觀感要求完美——甚至將施加於自身的暴力解釋為……鍛鍊意志。」卡列伊特斯回憶著,鮮明的感受使他打顫。「妮蒂安達的隱忍與尊嚴不會讓她危害里歐。她不敢。」
阿瓦瑞斯拒絕袒護的說詞,追問:「就你所知的妮蒂安達能夠回答案發現場的疑點嗎?」
「紙牌。」卡列伊特斯脫口而出,隨即猶豫。
「瑪沃夫家族的紙牌?與她有何關連?」珞米維基好奇地問。
「妮蒂安達沒經過里歐同意翻閱牌組,僅是如此。她很迷信……擔心無法解釋的牌意釀成災害。」卡列伊特斯說著也感到荒誕極了。「我想這和我們討論的根本問題沒關係。」
阿瓦瑞斯緩緩搖頭。「窒息而死的里歐,被燒盡的紙牌。若一氧化碳中毒里歐的膚色不該泛紫,而是透紅。代表當時燃燒紙牌時氧氣也很充足。」
「我當然知道,都討論無數次,也別再拿來嚼舌根了。」
「我還要說的是,」阿瓦瑞斯舉手阻止暴躁的卡列伊特斯,「瑪沃夫紙牌非常有名。傳說那副紙牌傳承千年,歷任的使用者在死後會附身其上以保衛後人;故事也許誇大,然而就時間而言,使用久的物品確實會產生意識,若又有刻意供奉,那牌的準確度與危險度不容小覷。」
珞米維基怎麼也想不透。「被燒毀的原因又何在?」
「前提在牌能與人溝通的話……它不再是物證,而是『人證』:紙牌曉得殺害里歐的兇手,也因此被銷毀。是最合乎情理的推測。」阿瓦瑞斯果斷地看著卡列伊特斯,然而他的眼神除了厭煩只剩下恍惚。
「隨便你怎麼講。」卡列伊特斯咕噥著離開,「我得去睡了,沒事別吵我。反正現在天下太平。」他搖搖晃晃地返回鄰近的個人房。
「卡列伊特斯!」珞米維基很氣他的無禮,卡列伊特斯裝作沒聽見。外交官急切地轉頭,「阿瓦瑞斯大人,若如你所言——」
「我也不確定實情如何。畢竟卡列伊特斯拒絕妥協。」靈導蹙起眉頭嘆息。「任性又自以為是的年輕人。不知陛下派他前來,究竟有何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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