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好整以暇地擺尾，簡潔明瞭地通報：『阿亞薩堤索、伊斯瑪盡速回城，吾將安置其餘人等。』
阿亞薩堤索陰鬱地化作一道風；伊斯瑪同時失去蹤影。約列茲爾自然成了隊伍的領導者，他要求所有人帶著行李撤離，在統領們協助外族和使者之際，約列茲爾跳下麥修，欣喜地與龍打招呼：『凱拉革，近來可好？』
凱拉革噴著鼻息，龍身發亮，縮小凝聚為人影，形成個頭略矮的短髮男子。兩人如久未相見的好友勾肩擁抱，統領們紛紛致禮。凱拉革未忘職責，轉個身臉上滿是對外來者的不信任，他冷淡地打招呼：
「我名為凱拉革，王都之訊使。請跟上。」
眾人亦步亦趨，草坡平緩下降，柔軟密實如地毯。一路上約列茲爾以古語與凱拉革熱切交談，其後是瞪著周遭難以置信的炎熾，再來就是踮著腳尖跑跳，享受綠毯鬆軟的克蕾蒂亞。蜜莉帶著麥修離開尋找適宜的安置地點，坦勒斯和帕格略席一前一後地護著使者，斐邑德墊在隊伍最後領著荻，她對巴爾塔燦爛景緻的欣喜表情，與蹙眉思索後續的斐邑德成了反比。
實際接近眾人才發現牆的高度超乎想像，圍擋的樹林寬幅足以與烏蘇里約的密林匹敵。微風搖動枝葉，藏匿其中的鳥獸蟲發出嘀嘀咕咕或響亮的鳴叫，即便夜韻深濃，回音層層交疊好不熱鬧。
發光的圍幕牆以難以察覺的慢頻率閃爍，建材由透明如水晶的材質相砌。炎熾不禁失神觀察，認真地連隊伍都快走遠了還不肯走。
「你的姿勢很丟臉。」斐邑德提醒他。
「因為我想要看——除了表面截面也烙印文字，只是好小——」紅髮少年努力地蹭頭，擠壓得表情都快變形。斐邑德一把將他拎起。「未來你有的是時間觀察，我們會在巴爾塔住上不短的時間。」
「是真、真的嗎？」炎熾張大嘴，樂得都快合不攏。斐邑德無奈地搖頭。「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巴爾塔的模樣。」就省得這小子一路上的抱怨連連了。
炎熾匆促追上前方，凱拉革將人們領至右邊岔路，在這般迷宮似的城市中誰都不敢掉以輕心。斐邑德對自己的方向感與記憶力頗有把握，不急不徐地依照腦海中的地圖前近，他大概知道凱拉革會將使者們安置於何處。
「你一點也不緊張？」荻玩笑中帶著忐忑，月光被濃密的林蔭遮擋，從她的角度看來，斐邑德的表情在高牆幽微的明度中深不可測。
「到處都是龍，看得到與看不到的。誰能不緊張？」斐邑德誠實回答。「反而是妳，走了一段距離，還可以嗎？」
荻嘴角的弧度消隱，低頭望著僵硬移動的步伐，低語：「我期望感受草地的柔軟。」
握著她的手掌在略微增加力道，即使斐邑德鎮定地沒說什麼，荻依然後悔莫及。她反扣他的手，希望能夠安撫斐邑德對她的關心。她決定闢新話題。「風中有碎浪聲，我也聞到鹹味。海在附近？」
「沒錯。」斐邑德想起荻畢竟是魔契者，對自然的敏銳度不在話下。「巴爾塔總是晴空萬里，在高處就能見到碧藍的汪洋大海。更幸運點，還能見到群起活動的鯨豚，海怪或其他的生物。」
「海怪？其他的生物？例如？」荻瞪大眼。
「聽說的。我未在巴爾塔久居。」斐邑德回想一名濃眉大鬍的長者。「巴爾塔的龍偶爾會到烏蘇里約交流，弗索安隆便是其中之一。爾泰爾的奧佳納和弗索安隆有血緣關係，兩人連個性都像，我受到他們非常多的關照……」他懷念地分心，沉思於過往的思緒中。
寬廣道路偶爾延伸出蜿蜒小徑，茂密森林與牆隱私地遮蔽深入的場所。斐邑德循著人們踩過草地的痕跡轉入一處通道雖窄，卻擁有三樓露天陽臺的獨棟小屋。周遭圈圍的樹林較為矮小，也夠在白晝遮蔭。
銜接古文明建築技術的房舍散發穩定亮源，屋子以矩形和圓頂組成結構，長白石堆砌整齊彷彿一體成形，窗與門簡單的拱狀結構落落大方，並無玻璃等加工物刻意隔絕內外，可讓巴爾塔舒適的暖風暢行。斐邑德站上青草擁戴的台階，透過廊柱見到凱拉革領著外族們介紹內部格局。
備妥的蔬果與燻肉、餐點、酒與麵包排放在大廳的桌上，無視於外族垂涎欲滴的模樣，凱拉革好整以暇地解釋：「關於食物會照三餐定時拿來。我們不希望帶給各位對於囚禁的野蠻印象。活動範圍應該不需提醒，房間就隨意……」
「我要最高的套房！」
「我要最寬敞的！」
聽說可以自由選擇，兩名神族直衝樓梯準備搶奪位置，被打斷話的凱拉革斜眼瞪看炎熾與克蕾蒂亞消失在眼角，約列茲爾已大搖大擺地坐上主位大啖美食。「你們別客氣，好歹我們這些龍在外都是王公貴族身分，懂得分別實際與虛偽的需求。客套禮節就免了，填飽肚子最重要。」他口齒不清地朝使者招呼。「坦勒斯和帕格略席也是，坐下吧，大家都累壞了。」
「別忘了蜜莉，她找不到我們會生氣。」帕格略席提醒。約列茲爾省視美食，心不在焉地回應：「別擔心，我剛才就告訴她方位，很快就來。」
凱拉革倚著攀滿爬藤細葉的圓柱，冷眼瞄著約列茲爾。
『你呢？目前要飛回烏蘇里約太逞強了。』
『我還很年輕，這點風阿雪的飛快一點就過了。』他蠻不在乎地徒手撕開烤雞腿，津津有味地嚼著。『等會議結束再做決定也不遲。招集阿亞薩堤索和伊斯瑪的究竟是王或是達夫曼？』
凱拉革沉臉搖頭，拒絕討論。
斐邑德與荻步入室內，選好房間的神族衝下樓，迫不及待地宣告每間房的特色和位置概況，隨即被食物吸引注意力，又吵吵鬧鬧地爭奪僅剩的好位置——像是推拒遠離主菜的空位，帕格略席用力地敲了兩人的腦袋才讓他們閉嘴。
蜜莉在稍晚後抵達，餐桌終於恢復應有的秩序，使者們和統領討論房間的分配，約列茲爾已倒在公共空間臥椅上呼呼大睡，凱拉革則維持旁觀打量人們的互動。
斐邑德和荻兩人雖節制地互動，凱拉革依然看出他們眼神交會間的不尋常。加上先前就有風聲傳到巴爾塔，凱拉革難免有疑慮。斐邑德不是沒察覺，他盡可能地迴避免得起衝突。不過在護送荻回房間休息後，斐邑德無法避免地在走廊與凱拉革打上照面。
「斐邑德。」凱拉革先叫住他，斐邑德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回視。
「娥蘇安姆的決策在巴爾塔毫無效力。希望你可以展示忠誠讓我們信服。」凱拉革的微笑顯得冷峻，暗諷他和荻的親密。
「謝謝您的忠告。」
斐邑德不卑不吭地回道，行個禮省掉多餘的推辭理由，直接返回他的寢室。凱拉革些許愕然，皺眉看著斐邑德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終究忍住質疑的責難。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