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蘇里約森林-印象音樂
黑墨傾倒,夜幕降臨。飽滿的嵐氣濕潤行者雙頰,混合吐出的霧氣散於空中。紅髮少年呼喚光石照亮茫茫小徑,怎麼也看不清迷霧之外的景緻。
雨勢忽大忽小沒有終結的跡象。這是離開烏蘇里約的第三個夜晚,連果腹都在行進中解決,即便心態正向的神族也難免沉悶,炎熾閉上喋喋不休的嘴,克蕾蒂亞也拖著腳步,兩人哀怨地瞧著斐邑德。斐邑德未感疲備,想起荻甚至覺得喬卓的速度太慢。顧及兩位年少的神族,他只得徵詢意見:「累了?」
「無聊死了!」克蕾蒂亞累積滿肚子的抱怨一口氣爆發出來。「如果還很遠,我們可以比賽跑過去呀——」
「接著某個笨蛋就掉下懸崖了。」炎熾指著正好繞過陰暗邊緣的喬卓,少女沉默。他們仍徘徊在草原中,過渡森林的獸徑陡峭不平,又有濃密的灌木叢纏絆,稍微大意便會跌落谷壑,加上雨水滑溜,此地不是能拿命開玩笑的地方。
既然休息不是主要訴求,斐邑德問少年。「你想要什麼?」
炎熾不自在地左顧右盼。「我覺得附近應該會有保存的遺址……」
「你腦袋裡只有老掉牙的舊東西。」克蕾蒂亞不客氣地說,炎熾繃緊臉。「其實妳很想停下來對吧?例如去狩獵加菜、打個盹之類的?懶散的食肉怪。」
見他倆劍拔弩張,斐邑德一隻手抓住一個人的腦袋,硬分開來。「早點抵達就早點結束,這麼想不就好了?」
「可是要走到甚麼時候?我不喜歡吃乾糧。附近那麼多動物,只要停下來抓捕,便可以烹飪成大餐享受一頓……」克蕾蒂亞哀求著,奢想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喬卓無預警地止步。
炎熾正想回頭取笑夥伴的嘴饞,一個踉蹌差點撞上喬卓;少年及時後仰攀住克蕾蒂亞,斐邑德出手撐住尖叫的兩人,他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保姆。
「滅掉它。」喬卓命令,少年趕忙握緊光石,瞬間隊伍被壓縮的黑暗圍困,克蕾蒂亞發出驚恐的嗚咽。
但不僅僅是闇沉而已。
在雙眼尚未辨識幽冥中的那些東西之前,斐邑德即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詭魅地、飄忽在森林內躍動的藍光,乍似螢火卻更朦朧不清,散佈在上方、周邊的林地內,宛如流動的銀河,照亮蜷伏於樹叢和枝枒上的生物——動物彼此交疊沉眠,再斑斕的毛羽皆成了藍紫色調的漸層變化。
何時走入林地的他們並不清楚,冷光盤旋,腐葉竄出結滿叢莓的藤蔓,更多的是隨處可得,鮮艷得狀似有毒的樹果,累累結實彎垂地面。迥於失去意識的動物,植物在靜寂中以狂妄放肆的姿態盛裝饗宴。霧氣包裹溫甜的氣味,他們被濃郁的馨香迷惑。
一路上斐邑德已習慣與動物同行;如今豎起耳朵,叢林再無窸窣、掠翅或者鳴叫,除了此起彼落安穩的吐息,僅剩濕葉滴答露珠。雨早被濃密的樹林隔絕在外,化成遠方頭頂偶爾垂落的涼意。
斐邑德手指扣牢兩位神族肩膀,憑藉飄忽藍火閃過的殘留視力,強迫他們隨喬卓前行。炎熾和克蕾蒂亞陷入莫名的恍惚,亟欲碰觸路邊豐美的果實。幸而斐邑德力氣夠大,可以直接拎起衣領阻止,兩人不停空抓,並無反抗意圖。
深入妖精領地什麼異狀都有可能發生,斐邑德默想,真的碰上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當他注意到喬卓尋路越加遲疑,斐邑德更不安了。他們必須有充沛的意志返回烏蘇里約城才行。
「喬卓,沒問題嗎?」
話方出口,斐邑德才想到——連龍都快撐不住了,怎麼他還異常清醒呢?
喬卓也想到這個問題。「那把刀,」喬卓疲於抵抗外在的壓力,使聲音如他的年歲蒼老不堪。「夢境影響你,比想像中還大……斐邑德,先停下來。」
他照作了,依然抓緊兩位夢遊般的神族,看著喬卓拖著雙腳多走幾步。
喬卓緩慢地,謹慎地釋放自制。龍體型遽增還為原型,斐邑德驚愕包圍喬卓的空間——那些濃密的錯節枝幹,似乎也隨著龍的體態向外扭曲擴充。當喬卓舒暢地展翅,竟未擾動一枝一葉。
斐邑德震撼地無法理解。屬於妖精的領域,究竟是停損破壞,或是扭轉外力?對拒絕深眠的闖入者,會寬容地應對嗎?龍甩動長尾,帶棘的尾端破空呼嘯。斐邑德低頭閃過,手中兩位神族,似乎在照射到龍變身的明亮而清醒過來,兩張恐懼的臉瞪著突然顯現的龍。
森林無聲靜默地開道,板根氣根與落葉交錯的林地變得開闊,龍的足印踏不出痕跡,藍光閃動在他們之間,斐邑德推著神族跟緊。墊底的斐邑德倉促回頭,果樹與沉眠的動物遠拋在後,所在的森林狹隘緊迫,也似乎更推擠著他——斐邑德別無選擇,快步追上喬卓。
「剛才——」
炎熾滿腔疑慮準備發問,斐邑德拉著他和克蕾蒂亞跑至喬卓的後腿旁。靠著龍的尾部過於危險,即使喬卓縮緊翅膀走得笨重,三人快跑才能追平。瑩光圍繞中,喬卓巨大得只有鄰近的後腿麟片看得清楚,沉悶的步伐震動土地,三人顯得格外渺小。
「我不曉得這些光是什麼。」斐邑德先喘口氣,「光石一熄掉,你們倆就失魂了。那些水果像是讓動物冬眠的食物,你們差點撲上去。」
「喬卓為何變成龍?」克蕾蒂亞好奇又緊張地發問。
「龍平常維持人形是為了壓制本身的力量。森林的影響太強,他不得不全心抵抗……」說到此,斐邑德從他倆眼中看到困惑,無奈地聳肩。「我是由於龍魂刀的影響一直很清醒,究竟是好是壞,也不得而知。」
「噢。」神族少年嘀咕,替話題標上句號。
龍似乎不再受森林的氛圍影響;兩位神族神智清醒地東張西望。藍光飄忽閃爍,微弱地照亮每一寸步伐。斐邑德仰頭,試圖從森林的陰影中辨識時辰的變化。也該天明了,太濃密古老的林地透不入任何光線。
克蕾蒂亞想攔住擦身而過的冷光,那光迅速閃爍穿透手掌,照亮她驚奇的臉蛋。
「有什麼感覺?」炎熾湊過來觀察她逐漸失去光澤的手指。
喬卓也想到這個問題。「那把刀,」喬卓疲於抵抗外在的壓力,使聲音如他的年歲蒼老不堪。「夢境影響你,比想像中還大……斐邑德,先停下來。」
他照作了,依然抓緊兩位夢遊般的神族,看著喬卓拖著雙腳多走幾步。
喬卓緩慢地,謹慎地釋放自制。龍體型遽增還為原型,斐邑德驚愕包圍喬卓的空間——那些濃密的錯節枝幹,似乎也隨著龍的體態向外扭曲擴充。當喬卓舒暢地展翅,竟未擾動一枝一葉。
斐邑德震撼地無法理解。屬於妖精的領域,究竟是停損破壞,或是扭轉外力?對拒絕深眠的闖入者,會寬容地應對嗎?龍甩動長尾,帶棘的尾端破空呼嘯。斐邑德低頭閃過,手中兩位神族,似乎在照射到龍變身的明亮而清醒過來,兩張恐懼的臉瞪著突然顯現的龍。
森林無聲靜默地開道,板根氣根與落葉交錯的林地變得開闊,龍的足印踏不出痕跡,藍光閃動在他們之間,斐邑德推著神族跟緊。墊底的斐邑德倉促回頭,果樹與沉眠的動物遠拋在後,所在的森林狹隘緊迫,也似乎更推擠著他——斐邑德別無選擇,快步追上喬卓。
「剛才——」
炎熾滿腔疑慮準備發問,斐邑德拉著他和克蕾蒂亞跑至喬卓的後腿旁。靠著龍的尾部過於危險,即使喬卓縮緊翅膀走得笨重,三人快跑才能追平。瑩光圍繞中,喬卓巨大得只有鄰近的後腿麟片看得清楚,沉悶的步伐震動土地,三人顯得格外渺小。
「我不曉得這些光是什麼。」斐邑德先喘口氣,「光石一熄掉,你們倆就失魂了。那些水果像是讓動物冬眠的食物,你們差點撲上去。」
「喬卓為何變成龍?」克蕾蒂亞好奇又緊張地發問。
「龍平常維持人形是為了壓制本身的力量。森林的影響太強,他不得不全心抵抗……」說到此,斐邑德從他倆眼中看到困惑,無奈地聳肩。「我是由於龍魂刀的影響一直很清醒,究竟是好是壞,也不得而知。」
「噢。」神族少年嘀咕,替話題標上句號。
龍似乎不再受森林的氛圍影響;兩位神族神智清醒地東張西望。藍光飄忽閃爍,微弱地照亮每一寸步伐。斐邑德仰頭,試圖從森林的陰影中辨識時辰的變化。也該天明了,太濃密古老的林地透不入任何光線。
克蕾蒂亞想攔住擦身而過的冷光,那光迅速閃爍穿透手掌,照亮她驚奇的臉蛋。
「有什麼感覺?」炎熾湊過來觀察她逐漸失去光澤的手指。
「沒有。但是……」少女驚訝地張手端詳,「我不確定……這感覺,好平靜?」
克蕾蒂亞唐突的舉動害斐邑德心跳漏了一拍。「你們最好別亂碰,我們連妖精在想什麼都不知道呢。」他警告。
「若我們已經進入妖精的領域,為什麼要繼續深入?或著是喬卓在找什麼?」炎熾好多問題,斐邑德搖搖頭。他們只得繼續沉悶的趕路。直到龍發出深沉的低鳴,人耳不可聞,但能確實地感受到空氣的顫抖、震落枝葉露珠。一片小雨中,神族們尚搞不清楚狀況,斐邑德已率先前跑,來到喬卓彎垂長頸的頭顱旁。
「神族留在這,你隨我走。」龍輕語,聲音依然洪亮地讓斐邑德冒起雞皮疙瘩。他回頭,陰暗裡的少年少女揮著手要斐邑德放心離開。
斐邑德跟著喬卓走過一段路,視線越加明亮,藍光數目增多,攀附宏偉古樹像是閃爍的火炬。迷濛霧氣圍繞巨大廊柱般的樹幹,城牆般的板根淌落涓涓水流,一些順延枝幹流下的雨水匯集成水窪,多數清淺部分太深,喬卓不介意讓斐邑德抓緊尾巴,讓他滑空度過。
這是奇妙又神祕的經歷,斐邑德原本的忐忑皆被驚嘆取代。此地再無動物進入的跡象,有的只是樹和抓牢大地的氣根,以及相疊厚實的苔癬,流水與霧穿梭其中。他們來到一處空曠地,樹根肥大糾結,想必有座難以置信的龐然巨樹矗立於前方;可惜蒸騰的水霧遮蔽視線,樹根也都過於滑溜滿覆苔蘚。如果喬卓打算使用翅膀倒也行,這兒的空間對飛翔的巨龍綽綽有餘。
喬卓終於停下。龍盤起後腿圈起長尾,挺直胸膛直視遠方,昭示已來到旅程的終點。斐邑德解下龍魂刀放在跟前,站在喬卓前爪旁,一起等待。
龍仰起鼻頭,發出低沉的喉音。是祈求,也宣告他們的到來。
盤旋的光遊走穿梭,往返森林各處並未眷留;周遭的藍光依循既定的頻率閃爍,並未理會站在林地中央的龍與人。喬卓很有耐心地,在一定的沉默之後重複呼喚。
時間流逝,這兒氣溫偏高,使停止運動又渾身濕透的斐邑德不至於失溫。他想起留在黑暗中的兩位神族,祈禱他們倆沒事。如果喬卓遲遲等不到妖精的回應,希望神族能平安走出森林……有這可能性嗎?憂慮猶如騷動的爪擾動心情,斐邑德一度認為是他焦躁難平,慢慢地有種難以言喻的異樣壯大。他當下斷絕對外在的關心,專心自審——某種東西,無形無聲地侵入他的思緒。
斐邑德欲警告喬卓,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聲音被綑綁,四肢被束縛,森林正占據他的身體,感官開始失效,斐邑德的視線趨向模糊,在落入黑暗前,他沒漏看穿透迷霧緩步而來的人影——
她面容清晰明亮,鈷藍外袍襯著墨黑的長髮,唯有雙眸燦金漠然,攫住他的凝視,侵入意識。是他曾在爾泰爾夢中見得的女子。
斐邑德在心底激動大喊,即使不懂自己為何流淚、強烈地想念著,他都心甘情願進入她設佈的陷阱,遁入妖精與夢的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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