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透過白霧猜測整座城市的全景,烏蘇里約城比她想得還低矮古老,與其說是城堡不如說是莊園,藤蔓苔蘚幾乎覆蓋所有石磚,蓬勃的生命力與滄桑堅毅的爾泰爾要塞截然不同。
她在天明前即已甦醒。有段時間仍在懷疑陰暗的天色究竟是夕陽或黎明。黑曜星透過雲層從天際的這端挾帶黑暗至另一邊,空氣沁冷但舒適,荻倚靠窗臺,等待陽光爬離東方迷霧包圍的山脈,並對自己的深睡產生警惕。
「為什麼不讓她多休息,或是讓我再多睡一點?」少女的埋怨隔著房門模糊傳遞。
「再睡下去就冬眠了,難道妳沒注意到叢林多麼寂靜?」少年急躁的聲音之後就是極促的敲門,荻拉開門栓,炎熾拳頭擱在空中,釋懷嘆:「太好了,我們不必冒著風險爬窗了。」
「荻,他們都把食物放在小廳自取呢。」克蕾蒂亞捧著滿載的托盤,自主端入她房內。
「找我有何事?」荻疑惑地闔上門。
「這個,」炎熾將一只布囊放入她手裡。「神族語的意思昰『攝魂』。是防止冬眠的藥物。」
「月桐籽。」荻拾起一顆渾圓細緻的果實打量,認出它的特徵驚訝一笑。「『攝魂』?昰了,這解釋也不錯,它的確有振奮劑的效果。」
「我想妳也沒有打算在達瓦莫境內冬眠,就把我們的一部份給妳。」炎熾神情悲慘。「既然都被強制帶來了,那何不如直接睡到生躍季逃避現實。」
「你剛才還不准我睡。」克蕾蒂亞插嘴。少年煩躁地回應:「因為我還不確定龍的意圖,妳希望在牠們的胃裡睡覺嗎?我至少要確定安全無虞才會冬眠。剩下的果實夠我們調查確認了。」
荻墊手測量布囊的重量與果實的數量,思緒游移。「其實我也能向艾斯格使者團或卡達修利亞使者們要求這些。」
「那妳至今仍未向他們要求是明智的選擇。」炎熾面向窗外的風景,隨即一躍翻身坐上窗臺。克蕾蒂亞從火爐前搬來椅子。荻略能猜出理由。「就算使者想討好我,我也沒辦法改變達瓦莫人對他們的印象。」
「嗯,」紅髮少年不同意地搖頭,「要再想得更遠。」
荻不喜歡這樣。她才剛平撫失去父親的傷痛,認為停止思考才能遏止一切。她豎起禁止窺探的界線,方法就是用問題擋回去。荻尖刻地反問:「那我收取你們的禮物,也代表我必須為你們做什麼嗎?」
「因為我們救了妳!」
炎熾大感詫異,也被激怒。「如果妳被利用而成為代罪羔羊喪命,當初何必費盡心力把妳帶回來?我們倆不會隨便救助路人,妳應該要心存感激並珍惜自己才對。」
荻吸了一口氣,別人的期許就像重擔,她不想再背負這種感覺。「我沒辦法。」
炎熾撇開眼,那頭明亮的紅色短髮和荻擦身而過。他連一絲一毫的爭論都不留給她。「克蕾蒂亞,走了。」
「咦?可是你剛才說我們得確保荻……」少女連坐都還沒坐穩就被拉離。
炎熾推著同伴,「我們的關心不值得放在這裡。」
帶上的門僅存這句話,荻握緊肩膀抗拒顫抖,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並非每個人都像父親和斐邑德能夠包容她的任性,她只會傷害關切的好心人,荻突然看清楚自己落在何等矛盾的困境:即使她希望擁有斐邑德,也沒辦法挽留情勢。她孓然一身。無助且茫然。她是所有人的累贅,也是斐邑德的負擔……
荻痛恨地搖頭。她並非對所有事情都視若無睹。在失去父親的痛苦中,荻只能軟弱地看著斐邑德被他的族人安排到遠處……因為這是不使彼此受傷的方式。真的嗎?
荻用力地揉眼,拍打臉頰振作精神。為了斐邑德,為了那不知何時才能寄託的未來,為了別再後悔,她絕不能喪失鬥志。
。
雕琢精緻的白琺瑯盒從摺疊的衣物內滾出來,落在鋪石地毯發出沉悶的撞擊。
妮蒂安達停止整理的動作,凝視這只不屬於她的物品。當她認出瑪沃夫陳舊的家徽,不禁倒抽一口氣。里歐至今仍沒詢問她琺瑯盒的下落。妮蒂安達猶豫一會兒,手指輕觸浮凸的花卉藤蔓,彿過鈴鐺小丑弔詭的微笑,以及權杖閃耀的鑽石。
觸動機關的清脆解鎖聲後,盒蓋半掩包得妥貼的絲綢,紙牌紋路若隱若現。
妮蒂安達豎耳傾聽,像清晨巷弄內的偷兒緊張不安。她更快屏除這個想法,她並非竊盜,只是確認行李內擺錯的物品罷了。何況在巴鐸安訓斥里歐之後,占卜紙牌都無人問聞。但她分明記得里歐將紙牌收入他自己的行李——又可能是在爾泰爾時,里歐將包著鐵盒的紙牌拿出,她自然地將一地雜物收拾起來?妮蒂安達真的不記得這只精緻琺瑯盒,她應該會留下印象才對。
琺瑯盒很沉重紮實,如同它保護的紙牌寓意深遠。妮蒂安達小心捧著拿到爐火前看清楚,任何人都無法抗拒它鑲滿寶石的繽紛圖騰,除此之外,妮蒂安達更對瑪沃夫家族天賦的技藝充滿好奇。她著魔似地拿出整疊紙牌,試圖感受蘊藏在其中的神秘力量。但沒有。妮蒂安達等待一會兒,失望地發現這些不過是充滿花樣的厚紙。她在期待什麼?
「王冠,光明,陰暗……」妮蒂安達連抽起覆在最上面的牌。她記憶很好,尚記得最後那副牌局陳列的方式,只是她不懂意義。這三張牌顯然在字面上對立,妮蒂安達凝視圖樣中手捧王冠的祭者,看不出被破布裹身的老人驚喜或哀悼。她望著老人越久,就越有種奇妙的感覺。
老人空洞的注視似乎抓住妮蒂安達的恍神,它的雙眼越發光采,扭曲的五官逐漸和緩,直到它突然咧出缺牙的嘴。妮蒂安達駭然後退,紙牌散落一地。
她驚魂未定,猜是房間太陰暗、爐火太耀眼以至於眼花撩亂。妮蒂安達鼓起勇氣瞪著腳邊的皇冠牌,祭者恢復半瞇微張的嘴型,彷彿不曾叫喚過她。
「妮蒂安達?」
急促的敲門聲令她呼吸為之一屏。「妮蒂安達,到將軍房間聚會。」里歐不耐地催促。「妳醒了嗎?」妮蒂安達安撫紊亂的心跳,鎮定應答:「我馬上到。」
里歐帶著腳步離開,妮蒂安達急忙收拾紙牌,為了避免招致麻煩,她重新依照牌的順序排列。當拾起王冠牌,妮蒂安達宛如遭受燒灼般地抽手。或許是她方才失手翻開一張卡紙,正巧壓著王冠。
新的圖面由三位肢體誇張、狀似舞蹈的人們組成,若更仔細觀察就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這群人衣裝華貴,中央的女人手執綠寶石匕首,殺害看斯昏迷毫無反抗的男子及幼兒。她既神情悲痛又帶著絕望中的狂喜。
妮蒂安達被這幅圖吸引,不安地撫著別在胸口象徵魔契者的祖母綠石。這是少數沒被附魔通過龍檢查留下來的。當妮蒂安達意識到自己的分心,立刻撿起這張紙牌塞入牌組隨便一處,再撿起最後的王冠牌翻面疊好,迅速以絲綢包妥壓入琺瑯盒內。
「不過是詩聖羅卡利奈格的悲劇詩篇:『遠河』的第十六章畫面。」
妮蒂安達大聲念著牌上標列的小字,努力驅趕心頭的不祥預感。接下來妮蒂安達做了個意外的動作:將盒子塞回行李,重新用衣物裹得緊緊的。連她都不懂為何要這麼做,也許等會議結束再思考比較好。
她大步走向門扉,腦中卻充滿里歐.瑪沃夫家族神準占卜的傳說。妮蒂安達不會輕易相信里歐的話,這很簡單;但她應該相信古老紙牌本身就具有意識的謠言嗎?
一種感應浮出腦海,妮蒂安達猛然記起詩篇第十六章的標題:
謀權。
【沙之曲前傳】龍血銀
【圜】架空設定。天文地理篇
【圜】架空設定。種族設定篇(達瓦莫人)
【圜】架空設定。種族設定篇(外族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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