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莉輕緩地說,並非她態度柔順,而是狠勁之後的勸語。
板條緊閉的狹窗喀拉喀拉作響,風暴在夜間恣意流竄,迫使所有工程停擺。在外城壁壘中的作戰會議廳內,侍衛圍繞端坐的費爾德曼,領主就著火炬打量被五花大綁的兩位神族,而蜜莉一隻腳踏在化為人型的阿瑟克身上,她對於踢了幾腳換得的消息並不滿意。
「斐邑德說可以走就真的走了?好大膽子啊你,忘恩負義的傢伙。若非有龍過來攔截,你現在可爽快了。」
阿瑟克縮著直發哆嗦,更別說面色難堪的炎熾與克蕾蒂亞。「——所以我就叫妳改變側風,結果妳也尖叫著沒有理會;看吧。」少年用氣音呢喃,克蕾蒂亞哭喪著臉。「你要我如何冷靜嘛,天空中突然出現那麼大的頭——充滿獠牙全身都是鱗片……」
費爾德曼瀏覽手中的策劃藍圖,隨手交給幕僚。「姑且不論斐邑德的行動以及防衛上的疏失,剛才回來的是誰?」
「裘諾。」蜜莉說道,順手提著劍鞘。「弗庫雷朵說的。」
達瓦莫將士們倒抽一口氣,費爾德曼倏然站起,滑落紙張而不自覺。蜜莉不解族人的反應。「……真是意外的訊息。」費爾德曼調開目光,忐忑地來回踱步。
「金鱗的裘諾?」炎熾恍然大悟,「難怪光石照到她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裘諾是誰?」蜜莉不耐、克蕾蒂亞好奇地同時發問。眾人一片沉默,蜜莉皺眉看向紅髮少年。「你說。」
炎熾詫異她竟然不知道。「裘諾是古龍王雷諾艾洛修納的配偶,至少也是現任達瓦莫王羅依塔洛安的祖母;但她還有可能活著嗎?呃,我是說年紀算起來至少也……」
費爾德曼揮手打斷火之神屬的揣測,質疑地問蜜莉:「妳確定王今晚啟程?沒有提及裘諾到來之事?」
「我沒聽到相關消息;至少坦勒斯和王都沒有透露。」蜜莉耿耿於懷地回道:「麥修倒是處理好了,糧草配額節省點還堪夠用。只是若要帶上使者勢必得留下幾名王城人員才能挪出位置。」
「那不是問題。只要你們到達中部再請娥蘇安姆領主支援爾泰爾食糧即可,這次冬天並不好過。再加上多了兩個人口……我該如何處置你們?」費爾德曼檢視神族。
蜜莉順勢抽出銀劍。
克蕾蒂亞驚嚇慘叫,炎熾駭然阻止:「別衝動!我發誓我們是無辜的受害者,你們也不想和全神族起爭執吧!」
「他們還有用處。」
篝火突然劇烈搖晃,將熄又復燃,映照出現身於窗邊的阿亞薩堤索,他不知如何穿越細縫到來,費爾德曼垂頭致禮,蜜莉暫時擱下武器。炎熾與克蕾蒂亞瞪著這位戴額飾的高大男人,隨著他的接近更縮入牆角。
「很好,火與風的眷屬,可以提供很多幫助。」阿亞薩堤索下令;「蜜莉,也帶上這兩位回巴爾塔。希格與歐瑞米奈斯會壓制風暴送我們上路。費爾德曼,你應該來見裘諾一面,她對目前的局勢有點意見,別擔心,嘮叨聽過就好。」
「那我……?」阿瑟克微弱地出聲提醒自己的存在,以渴望被鬆綁的目光求救。
「沒用處的留著。」阿亞薩堤索懶得看妖獸。「凝止季後我會回來確定一切建設是否趕上進度。就這樣吧,趁風止歇的時候到內城集合。」語畢,阿亞薩堤索頃刻消失,火光在紊亂之後重新燃燒,窗外已一片平靜。
蜜莉與費爾德曼無言以對,只得遵照指令動作,將傻眼的兩神族拖往門口。
。
斐邑德換下被血染的衣服,心情沉重地參予臨時會議。他仍掛念著關在房內的荻,她如驚弓之鳥無法平撫,最後得靠醫者灌下藥物才昏睡過去。這不是斐邑德樂見的結果,但他還能做什麼能讓荻能在龍之國度保存性命?
壁爐晃著火影,並又增加兩列燈臺承接火炬,廳內比斐邑德上回覲見王之時更加明亮寬敞,古老的石壁浮雕展現全景,呈現人類與獸群朝龍頂禮的盛大畫面。
坦勒斯、帕格略席已經坐在席間等著,在斐邑德向王鞠躬致禮之後,蜜莉與費爾德曼領主隨即趕來,達夫曼與阿亞薩堤索各站在入口竹簾兩側。斐邑德消沉地無法直視任何一個人,他甚至懷疑自己真的被帕格略席說中,早已起了背離之心難以承擔職責。斐邑德恍惚著感覺到被灼灼的目光掃視著,才發現坐在王身側的女孩:乍看之下像是金髮的神族,卻又有龍的金眸,個頭比克蕾蒂亞還嬌小,額上嵌著龍血銀。
斐邑德猛然意識到那女孩的身分,迅速回神,難以置信。
王從高座瀏覽共聚一堂的全疆域統領,從容起身。
「想必你們皆已聽聞我的計畫。而裘諾的加入是意料之喜,她將與我同返巴爾塔。斐邑德,」王突然點名,他膽顫地挺起身。「裘諾即是聽聞你的消息誤認達瓦莫出事了,向她的關照表達謝意。」
「感恩您的關切,先龍之母。」斐邑德唯恐不敬,俯身敬禮。同時亦暗自鬆了口氣,卻又覺得歐瑞米奈斯不會好意隱瞞他的行徑;或者是王在坦護自己。當斐邑德再起身,便對上羅依塔洛安凝重深思的眼神。
裘諾面無表情,望著斐邑德卻又像看著旁人,她的冷冽神情令斐邑德毛骨悚然。
「請容我發言,」蜜莉堅決地插嘴:「為何要將兩位神族納入隊伍之中?難道我們外患還不夠多嗎?魔契者與神族同在可不是件好事。」
帕格略席斂眉揣透新的訊息,斐邑德則愣然懷疑炎熾和克蕾蒂亞的下落;他分明目送兩人離開。斐邑德遂想起欲帶荻離開前的騷動,但他那時候滿腦子都充斥如何離開達瓦莫的想法而未注意後續。
王審視阿亞薩堤索,阿亞薩堤索忙不迭地回道:「我與達夫曼會護送隊伍直至巴爾塔,難道我等不足以應付魔契者?」
「你曉得我並非那個意思——」蜜莉抗議,坦勒斯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別得寸進尺。
「或者我們也該討論人員的組合方式。」阿亞薩堤索略帶譏誚地提醒:「衡量四頭巨獸與轎屋可容納的數量,王與我等、部分朝廷人員就佔去兩份。統領們該如何分配神族與使節?希望你們之中除了坦勒斯,其他人也懂外國的相處之道。」
「我管夜子需要什麼,他們能活著抵達巴爾塔就該稱幸了。」蜜莉果斷回道。羅依塔洛安露出苦笑。「這是一場和平之旅,至少我如此期許。」
「讓斐邑德分配吧。」帕格略席打破沉默,平靜地建議:「斐邑德為北域統領,將來對外處理的代表也是他。就讓他從此事中去學習面對外族的思考,並承擔後果。」
帕格略席這番話不盡然昰提議。帕格略席大可公開表示斐邑德的離經叛道,而他沒有。斐邑德充滿虧欠,卻還能被寬恕給予機會。「我會謹慎處理,請各位不伺指教。」
斐邑德深深地鞠躬,心知這趟旅程將考驗他對達瓦莫的忠誠,以及對荻情感的真意。關於未來,他麻木地想,除了面對,他們再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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