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閉闔的陰暗裡，男人嗓音低沉地說：「火炬燃燒的味道會蓋掉線索。讓我來，閉上眼。」
語音未落，渾圓奪目的光球乍然浮現，映照出神情凝重的阿亞薩堤索，以及西域統領坦勒斯、女軍官諾薇蘇爾和紗拉莫茲將軍菲萊克。除了龍，達瓦莫人皆迴避那足以瞎眼的瞬間。
阿亞薩堤索調整光球的體積，面積不過指甲片大小。他再降低亮度，讓球體飄遠向長串階梯，沿途光球再分裂，隨著龍的揮手群起挪至邊緣，彷彿嵌入岩壁之中。晝夜文明的壁畫穿透千年，華麗燦爛地充滿整座隧道，隨著礦石結晶閃爍。
即使長久駐守在此的諾薇蘇爾都不免驚嘆。「真沒料到……」
阿亞薩堤索彎腰下行，說道：「晝夜子想像力豐富，在文學、繪畫、音樂等的藝術發展十分可觀，充滿創造力。世界各地的庇護所皆為如此，詳細紀錄當地的歷史，比任何史書傳記可靠得多。有時候，光從當地的壁畫就能透析氣候的變遷，人文素質的資料。」
白光映照出顏料滲透岩石又褪色的痕跡，阿亞薩堤索手指拂過一群奔騰草原的野牛，遮住獵捕的人群與獵狗，閒談的語氣轉為嚴肅。「誰先解釋？」
最末的菲萊克望著一枚枚光球在他經過後熄滅。
「我奉斐邑德之令，駐守在這看守游擊隊們。後來王將達夫曼召回，我仍繼續留守。」菲萊克眼角皺紋更深了。「昨夜達夫曼引發騷動……我便離開地底，猶豫是否該前往外城協助。當時人們都活得好好的。然而我也未曾離開門邊。」
「我在黎明時到來，帶來費爾德曼領主的指令，在地表與菲萊克將軍碰面。
」諾薇蘇爾接道：「原本寄望借助這群人的力量重建外城，讓艾斯格外交官周旋說服一番。當我和菲萊克將軍下來，就看到……」
「是菲萊克離開地底的期間發生的。」坦勒斯沉吟。
階梯來到盡頭，餘音在陰暗開闊的場地中飄渺，分不清楚是風聲或是步伐聲。除了聽覺的恍惚感，比黑暗更強烈的是嗅覺的衝擊。
最後的光球未熄，阿亞薩堤索以意念指引它飄至眾人頭頂，深入黑暗，瞬間膨脹。
千萬年來，巨大的地下伏流乾涸後保留的空間，首次被陽光般的輝芒照亮。襯著岩石水線累積的深銅褐、鍍染紅條紋，緩慢的蒸發凝結垂降出壯觀的鐘乳石群，驚惶失措的蝙蝠如烏雲四散，驚起劇烈的沙沙聲。
他們避開亂竄逃跑的小動物，踏上吸足殷紅血色的地面。坦勒斯蹲身翻動趴伏的人體，露出一張扭曲茫然的臉。
「瓦洛安。」諾薇蘇爾輕聲說：「游擊隊的謀士。」她再走至菲萊克端詳的仰躺對象，指認道：「納洛特，屬風的魔契者。」
「魔契者應該很敏感。他看起來不像察覺到危險的樣子。」阿亞薩堤索凝視納洛特張嘴欲言又止的僵硬表情。
「一刀斃命。」菲萊克端詳穿透胸口的傷，精準穿透鎖甲或盔甲的防護，並非一般外族能辦到的傷害。
「他在那裡。」
諾薇蘇爾說道，深入崎嶇的岩區，進入累積碳酸岩的坡地，來到拖行血跡跪坐的男人面前。「寇貝卡．羅．利爾特。游擊隊領導，爾泰爾當地民族的首領之子。」女官審看寇貝卡弓身散著亂髮，垂眼繃緊神情的遺容。
「他屠殺所有人，然後自盡？」坦勒斯懷疑瞪著屍體雙手握緊穿透自身的刀柄。「夜子應該沒有足夠的力氣砍掉這麼多人的胸骨和防具，再俐落了結自己。他的武器太普通，不可能事後還完整無缺。」
「寇貝卡是魔契者。」諾薇蘇爾解釋，「搭配法術或許有可能。」
阿亞薩堤索否決。「那還不如創造風刃一瞬間割掉所有人咽喉來得省事。菲萊克，就算在地表，你還是不會錯過操弄魔法的感覺吧。」
「就算距離遙遠，我也能感覺到外城廢墟發生的狀況。或著是庇護所有防護的界線使法術無法穿透？」菲萊克問。
「這裡沒有那種東西。人沒辦法讓世界配合個人意志。但若是……」
阿亞薩堤索猶豫一會兒，仰頭觀望洞頂垂降的尖刺，蝙蝠還在失控地撞擊成一團。他專注思索著渾然忘了接續話語。人們安靜地等著，直到確定阿亞薩堤索不會再透露更多，再默然揣測。
「現場營造的跡象表示兇手是寇貝卡。看看這些人的表情，如果當眾殺了一人，肯定有不同的反彈——像是懼怕，膽怯，憤怒。」坦勒斯環伺周遭。「結果卻是他們來不及反應，全發生在一瞬間。彷彿魔法卻無人查覺。」
菲萊克不得不同意。「刺破心臟不會立刻致死。那是極大的痛苦，應該有掙扎的跡象。如今看來像是斷氣的同時再被捕刀，誤導我們。」他踢開一位戰士入鞘的配劍，毫無拔出的跡象，周遭的沙地也平整地未有擾亂。
「倘若這是有目的性的意外，那理由是什麼？寇貝卡知道什麼特別的消息嗎？」
坦勒斯開始檢查偌大空間的牆壁縫隙。「排除魔法的可能性，除非有隱密的通道足夠一群部隊出入偷襲。可是我記得一圜前，斐邑德就已經把通往沙漠的通道徹底摧毀掩埋，如今這裡只剩下些許裂縫可供換氣。再不然，在庇護所外受到監視之前，兇手便一直躲在這裡。」他回頭看向眾人。
諾薇蘇爾傾聽長官們的判斷，疑惑地問：「所以需要更多人手來搜索？」
「不必。」
阿亞薩堤索張手，頂上的光球收縮亮度，垂直落入掌心。黑暗突如其來，人們朝彼此靠近。「人都死了，追究死因也沒意義。我只是來確認行兇手法。沒必要再做多餘的動作。歐瑞米奈斯稍早前就警告我使者們有太多附魔用品，還會用小手段耍弄。看來必須全數沒收才行。」
「您確定是誰了？」菲萊克切迫追問。
「我不會說那是誰，而會說這是一座事件中的其中之一個必要環節。」阿亞薩堤索牽動表情，略帶嫌惡。「回答這問題：游擊隊覆滅對誰有好處？」
龍帶著光引導著走往出口，停在遭受破壞的壁畫前，白光下滿是粗糙破碎的切面，地上散落破壞者無心收拾的顏色碎屑。阿亞薩堤索觸牆，觀察手掌上的粉末，摩娑食指與中指，嗅了一下。
「沒有。」諾薇蘇爾想了想，說出連她自己也很意外的結論：「兩方使者只想徵求達瓦莫的好感，並無收編當地人的動作，更沒理由和責任承擔游擊隊的存亡。實際上寇貝卡是很大的阻撓，但他在庇護所內的亡故更衝擊剛建立起的信任。」
空中充滿翅膀拍擊的混亂漸漸平息，聲音再度變得虛無晃蕩。阿亞薩堤索拍掉塵埃嗯了聲，拖長的尾音顯示他並不滿意。
「從使者的觀感出發，對我方也是非常大的傷害。」菲萊克評估道：「加上昨晚的事件，使者恐怕會懷疑這是接續斐邑德屠城之後的報復。」
「目的不是除去阻礙，而是埋下猜忌。」坦勒斯瞇起眼。「無論是對龍或是對達瓦莫，或是對兩方使者皆能成立。能確定地是，殺掉一群無關緊要的人彰顯的有恃無恐，足夠讓所有人心懷戒慎。真狡猾，把謀殺做得如此粗劣，又完美地隱藏自己的立場。」
「結論是，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就是各位，在踏出庇護所之後，將不記得這裡發生的一切及談話。」阿亞薩堤索目光抽離空白的石壁，掃視眾人。「菲萊克，可以回去紗拉莫茲了。王不會再任達夫曼恣意妄為，你也不必留在這裡增加使者的壓力。」阿亞薩堤索再面向諾薇蘇爾。「費爾德曼和斐邑德那方由我處理。我將會封死庇護所與風精相關的消息。」
「您不考慮靈導的可能性？」坦勒斯在他背後提醒。
「阿瓦瑞斯沒本事也沒時間藏起這麼多的靈魂……走吧，我還要留在這裡一會兒。」語畢，阿亞薩堤索將光球拋向出口，光線沒有分裂，單個隨著階梯往上爬升。
坦勒斯、菲萊克、諾薇蘇爾低頭致敬，留下深思的阿亞薩堤索獨自陷於純然的黑暗。
【沙之曲前傳】龍血銀
【圜】架空設定。天文地理篇
【圜】架空設定。種族設定篇（達瓦莫人）
【圜】架空設定。種族設定篇（外族人士）
「他屠殺所有人，然後自盡？」坦勒斯懷疑瞪著屍體雙手握緊穿透自身的刀柄。「夜子應該沒有足夠的力氣砍掉這麼多人的胸骨和防具，再俐落了結自己。他的武器太普通，不可能事後還完整無缺。」
「寇貝卡是魔契者。」諾薇蘇爾解釋，「搭配法術或許有可能。」
阿亞薩堤索否決。「那還不如創造風刃一瞬間割掉所有人咽喉來得省事。菲萊克，就算在地表，你還是不會錯過操弄魔法的感覺吧。」
「就算距離遙遠，我也能感覺到外城廢墟發生的狀況。或著是庇護所有防護的界線使法術無法穿透？」菲萊克問。
「這裡沒有那種東西。人沒辦法讓世界配合個人意志。但若是……」
阿亞薩堤索猶豫一會兒，仰頭觀望洞頂垂降的尖刺，蝙蝠還在失控地撞擊成一團。他專注思索著渾然忘了接續話語。人們安靜地等著，直到確定阿亞薩堤索不會再透露更多，再默然揣測。
「現場營造的跡象表示兇手是寇貝卡。看看這些人的表情，如果當眾殺了一人，肯定有不同的反彈——像是懼怕，膽怯，憤怒。」坦勒斯環伺周遭。「結果卻是他們來不及反應，全發生在一瞬間。彷彿魔法卻無人查覺。」
菲萊克不得不同意。「刺破心臟不會立刻致死。那是極大的痛苦，應該有掙扎的跡象。如今看來像是斷氣的同時再被捕刀，誤導我們。」他踢開一位戰士入鞘的配劍，毫無拔出的跡象，周遭的沙地也平整地未有擾亂。
「倘若這是有目的性的意外，那理由是什麼？寇貝卡知道什麼特別的消息嗎？」
坦勒斯開始檢查偌大空間的牆壁縫隙。「排除魔法的可能性，除非有隱密的通道足夠一群部隊出入偷襲。可是我記得一圜前，斐邑德就已經把通往沙漠的通道徹底摧毀掩埋，如今這裡只剩下些許裂縫可供換氣。再不然，在庇護所外受到監視之前，兇手便一直躲在這裡。」他回頭看向眾人。
諾薇蘇爾傾聽長官們的判斷，疑惑地問：「所以需要更多人手來搜索？」
「不必。」
阿亞薩堤索張手，頂上的光球收縮亮度，垂直落入掌心。黑暗突如其來，人們朝彼此靠近。「人都死了，追究死因也沒意義。我只是來確認行兇手法。沒必要再做多餘的動作。歐瑞米奈斯稍早前就警告我使者們有太多附魔用品，還會用小手段耍弄。看來必須全數沒收才行。」
「您確定是誰了？」菲萊克切迫追問。
「我不會說那是誰，而會說這是一座事件中的其中之一個必要環節。」阿亞薩堤索牽動表情，略帶嫌惡。「回答這問題：游擊隊覆滅對誰有好處？」
龍帶著光引導著走往出口，停在遭受破壞的壁畫前，白光下滿是粗糙破碎的切面，地上散落破壞者無心收拾的顏色碎屑。阿亞薩堤索觸牆，觀察手掌上的粉末，摩娑食指與中指，嗅了一下。
「沒有。」諾薇蘇爾想了想，說出連她自己也很意外的結論：「兩方使者只想徵求達瓦莫的好感，並無收編當地人的動作，更沒理由和責任承擔游擊隊的存亡。實際上寇貝卡是很大的阻撓，但他在庇護所內的亡故更衝擊剛建立起的信任。」
空中充滿翅膀拍擊的混亂漸漸平息，聲音再度變得虛無晃蕩。阿亞薩堤索拍掉塵埃嗯了聲，拖長的尾音顯示他並不滿意。
「從使者的觀感出發，對我方也是非常大的傷害。」菲萊克評估道：「加上昨晚的事件，使者恐怕會懷疑這是接續斐邑德屠城之後的報復。」
「目的不是除去阻礙，而是埋下猜忌。」坦勒斯瞇起眼。「無論是對龍或是對達瓦莫，或是對兩方使者皆能成立。能確定地是，殺掉一群無關緊要的人彰顯的有恃無恐，足夠讓所有人心懷戒慎。真狡猾，把謀殺做得如此粗劣，又完美地隱藏自己的立場。」
「結論是，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就是各位，在踏出庇護所之後，將不記得這裡發生的一切及談話。」阿亞薩堤索目光抽離空白的石壁，掃視眾人。「菲萊克，可以回去紗拉莫茲了。王不會再任達夫曼恣意妄為，你也不必留在這裡增加使者的壓力。」阿亞薩堤索再面向諾薇蘇爾。「費爾德曼和斐邑德那方由我處理。我將會封死庇護所與風精相關的消息。」
「您不考慮靈導的可能性？」坦勒斯在他背後提醒。
「阿瓦瑞斯沒本事也沒時間藏起這麼多的靈魂……走吧，我還要留在這裡一會兒。」語畢，阿亞薩堤索將光球拋向出口，光線沒有分裂，單個隨著階梯往上爬升。
坦勒斯、菲萊克、諾薇蘇爾低頭致敬，留下深思的阿亞薩堤索獨自陷於純然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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