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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6日 星期日

▍道歉課(八)



|6/16粉彩日常整理​

第七天的道歉課回家作業是:「你經歷過最糟糕的道歉是什麼樣的內容?無論是你向別人道歉,或者是別人向你道歉,你能夠知道感覺糟糕的理由是什麼了嗎?如果可以,你可以重新修改你的道歉/對別人的道歉,以及紀錄你需要的是什麼?」

人類的我感覺最糟糕的經驗,大概是小時候被打的經歷吧。因為家裡小孩多,有時候不知道是誰調皮搗蛋闖禍了,東西沒收好等等,父母親隨手抓一個人要求道歉,拿著棍子逼認錯。而我是長姐,我通常會成為這個替死鬼,「都是你這個姐姐沒有做好榜樣」,成為要求我道歉的理由。

可是我也是小孩子啊,我只比其他小孩大個幾歲而已,而且如果可以,我根本都躲在自己房間,不會在公共空間惹事。我卻經常被叫名字出來領罵,當我否認事情是我做的,就要被挨揍到不得不承認,要求道歉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實在讓人充滿怨恨。

身為人類經歷的這份情緒,實在太強烈了,即便如今回想,依然覺得慘不忍睹。真要說些什麼,只能說,沒辦法控管自己情緒的父母,只想透過暴力行為發洩自己的焦慮,才不管事情的公平正義,當然更管不了小孩子的心理身體受傷問題了。

我先快速地梳理自己的情緒,覺得我還是在作業寫下我在靈界的經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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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寫的內容是,初期我探索靈界,接觸到的都是地球上的無形界眾生。我個性隨和,精靈、精怪對我的印象都不錯,日常生活都會跟我打招呼,認識久了,我也大概知道對方的名字跟住所。

由於祂們很八卦,平常都在社區圍牆和花圃,三三兩兩的討論誰跟誰的事情。我就算沒有加入討論,也耳聞某個老精靈脾氣古怪,容易惹人生氣,要提防祂向別人借東西,借了基本上有去無回。

有一次,長老要我認識附近鄰居眾生,寫下氣脈流動與祂們的生活關係,我一個一個去敲門訪問,也就遇到那名老精靈。

大部分的精靈都愛團隊合作,難得遇到獨來獨往的精靈。起初老精靈露出熱情的模樣介紹我祂的居家環境,看見我拿著工具丈量,說想摸一下。我不疑有他,把長老做的尺交出去,老精靈居然就憑空變不見了。

「我還要看你閃亮亮的筆。」祂用貪婪的表情伸手說。

「等一下,把尺還給我!」我立刻把筆收起來,又驚又怒。「尺在哪裡?還來!那是我跟長老借的!」

「那個小東西不要介意啦,我覺得它很漂亮耶,搭配你的筆剛好。」祂居然這麼厚臉皮!

怎麼這麼過分?為什麼突然就拿走了?我沒有想到精靈會這樣子!我超生氣的,也剛好那個時候跟精怪阿福、阿財有互動(為了練習打架,練習搞清楚祂們和宮廟營運的生態,後來這兩隻在不同時間被我普渡掉了)

我叫流氓樣的阿福、阿財過來幫我討尺,精靈、精怪兩者本來就合得不好,阿財皺眉說:「妹啊,有些精靈比我們精怪還不講道理,你幹嘛找祂啊你?這老頭有名的很難纏,就算了吧。祂年紀比我們大,我們也不太好搞。」祂們兩隻精怪只敢在精靈的家門口,因為氣場結界的關係,精怪也沒辦法進來。

怎麼可以就這樣算了!我氣壞了!那時候我的能量還不夠大,但是我絕對不要被欺負!我想辦法揪住老精靈,顯然我生氣的氣勢讓祂會怕,最後是老精靈大喊「救命啊,救人啊!」長老發現這邊一團混亂,過來看看,搞清楚前後原因了,長老當然要求老精靈把尺交出來,老精靈很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就範,畢竟長老的氣勢更強大。

當時老精靈很不情願地跟我道歉,一點都沒有誠意!我真的很生氣,我覺得祂太敷衍了,祂很明顯只是想要趕快把長老打發走,根本不會檢討自己!不過長老還是把我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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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個故事寫下來,長老在旁邊看著,意外的說:「這都幾年前的事情,而且是小事情,你怎麼記錄的過程還這麼生氣呀?」

「我超級討厭這種知法犯法,故意欺負別人,苗頭不對就用隨便的道歉敷衍過去,祂根本就不會反省自己呀!」說到這,我氣得想把筆折斷。「長老當時就這麼輕易的饒過祂了!真是不公平!」

「嗯⋯⋯」長老打量我氣呼呼的表情,反問我:「你覺得你要怎麼做,才能夠讓冥頑不靈的人發自真心的道歉,為自己犯錯的事情感到羞恥?」

我一愣,說得好,像這種人要怎麼做才能反省自己?

長老讓我想了一段時間,我左思右想之後,還真的想不到其他方法。

「就算我真的逼祂道歉,祂的個性就是不會認為自己有問題,甚至還認為我很小氣,一點都不寬宏大量。」我不得不承認。

「是的,你沒辦法強迫沒有誠意的人道歉。那與其跟這種個性的人周旋,不如就回家吧。」長老說。

「這種事情還是要比拳頭嗎?」我很無奈。

「為什麼一定要比拳頭呢?」

長老有趣的看著我說:「小朋友,你有沒有注意到你非常強調正義,還有是非對錯?你覺得對方錯了,的確在客觀層面他的行為並不妥當。可是在他自己的認知裡面,他不認為他有錯。就算你真的拿出砂鍋大的拳頭,他的道歉也是不甘心,他會覺得『你只是拳頭比我大,我才不服氣呢!』對吧,這並不是真心的道歉啊。你只是想要感覺到你的力量比他強而已。」

我突然間消氣了。是啊,面對這種不講理的傢伙,就算真的用拳頭叫他道歉了,他道歉的方式也只是息事寧人,而我只是想要滿足我的權威感。

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很羞愧,我猛然想起在人類原生家庭裡面和父母親的關係。我的父母也是用拳頭制服我,要我感受到他們絕對的武力,卻無視於我的痛苦。

長老很輕易的從我的能量變化,感受到我正在想什麼。

「所以,要不要談談道歉功課裡面說的,你感覺到最糟糕的道歉內容?感覺不是只有老精靈的事情。」長老慈祥的問。

「長老,我需要抱一下,我才能夠說出來。」

我眼眶立刻紅了,雖然我不想要碰觸這個話題,但是終究還是繞過來了。長老很好的讓我窩在祂懷裡抱抱,等我安心之後,我才把以前經歷的事情講出來。

「但是那不一樣,因為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犯罪,很多時候,我都很乖的按照父母親的要求做好家事,也把我份內的事情做完了。可是他們依然覺得不夠,還是會找到很多的問題,要求我道歉。我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我要道歉?他們太傷了我的心。」

「這個嘛,我覺得你的原生家庭對待你的方式,要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他們認為你是比較成熟的小孩,你要負起相對多的責任,這是他們對你的期待,他們把自己的觀念套在你的身上,忽視了你也只是個小孩子。他們甚至認為你要對這個家庭其他的孩子負起責任,忘記要負起責任的應該是他們自己才對。」

長老溫和地分析給我聽:

「另一方面是,你的父母親也很清楚知道他們失職了,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跟愛陪伴小孩子,所以透過責罵你的過程,要求你服從的過程,他們會感覺到他們的愛跟陪伴在這個過程裡面宣洩出來了——管教就是愛,這是他們的認知,而且會合理化整個過程:『因為你是姐姐,所以你要懂事,你要知道我們正在表達我們的愛,我們的辱罵跟責任,你都要能夠獨自消化跟吸收。』非常高估你的承受能力。

「同時間,連他們都沒辦法承擔照顧其他小朋友的責任,卻要求年紀更小的你,要負起這個重責大任,你還得再承擔他們的失望跟憤怒。你承受了他們雙倍的情緒,而且,你還有自己的反彈情緒跟痛苦——你渴望被愛,你同時感覺到失望,這是好幾倍數反覆折磨的情緒,通通發生在你一個人的身上。這麼強大的壓力,你沒有辦法躲起來,你遇到壓力你都想要躲起來,可是他們抓著你道歉,這又是一股新的壓力——不許你躲藏,威脅你認錯,我可以想像,這件事情對一個小朋友來說有多痛苦。更別說,那個時候你的年紀比現在更小。」

長老說到這邊,心疼的哽咽。「你真的很堅強喔,你是好堅強的小朋友,你很努力的撐到今天,我們知道你現在的堅強,是好久以來都沒有地方可逃,不得不磨練出來的能力。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會想要用強硬的方式讓老精靈認錯,只是,我們還是要回來說,因為價值觀的不同,老精靈覺得收藏寶物不是錯誤,就算現在的你可以揍扁祂,祂也不認為自己有問題。那麼我們現在要回來重新思考——在上了這麼多的道歉課程之後,你要怎麼對不會道歉的人,表達你的想法跟需求?」

好問題,狀況帶回當下,我可以讓老精靈真的知道我的需求嗎?除了拳頭之外?還有我學會的道歉方式,難道我要引導祂道歉嗎?

我當機了片刻,整個人都冷靜了。「首先,我覺得我還是要拿起拳頭,然後告訴祂,我現在想要做的道歉是什麼,請祂跟著我唸一遍。」

長老不禁笑了,祂沒有反對,而是問我:「如果你覺得要用拳頭才能讓對方先聽你說話,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要讓祂知道,不是誰都可以被祂欺負。還有就是,要摸走別人的東西,一定要經過別人的同意要看別人的臉色,不可以隨便沒收。」我趕緊加一句話:「當然我不會真的打下去,但是我覺得有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有一個氣勢跟張力來撐腰,讓老精靈收起不正經的態度。可以重新用認真的方式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

「但就算這樣,祂的道歉只是想要讓你息怒,避免拳頭飛過來,不代表祂是真心的。」長老補充。

「我也沒有真的要打祂。」我說到這邊,突然意識到我其實要的是什麼。「我只是要祂聽我好好說話。就算祂不道歉,仍然死鴨子嘴硬,至少我要讓祂知道我不是好惹的,我的目的就達成了。」

「這樣就算了,祂不用道歉?」

長老最可怕的部分就是問個不停,一直要我去思考。

「只要祂的表情有被嚇到,就算了。」

我嘆氣,不得不承認:「我只是要祂重視我的需求而已,拳頭是輔助,而我並不是真的想要拿出拳頭。就算我被激怒,我也不想要揮出拳頭,我不想要變成我爸媽。」

長老帶著一點微笑,輕輕點頭。「就這方面來說,我覺得你已經跟你的原生家庭不一樣了。你承認對方可以不必道歉,但是他要重視你的需求。」

「唉⋯⋯好難喔,只是,這樣子就不算道歉了吧。」我心情好複雜喔,這樣算是道歉失敗了?

「哦,我們的小乖乖,小湛寶。」

長老摸摸我的腦袋說:「在道歉裡面沒有失敗跟成功的定義,道歉是一種行為,是關係的表達,不等於結果如何。你光是承認對方不想道歉,這也是一種道歉,你跟你自己和解了,你釋懷了,你沒有想要再逼對方跟你道歉了——你原諒你自己了。這就是種道歉。」

我驚呆了,反覆思考這句話。

「道歉不是報復心喔,我一定要重複強調這件事情,我很高興你可以感受到,你想要的道歉,是對方可以重視你,那對方是不是真的重視,這也很難說,至少你盡力的去表達你對這段關係的重視。

「千萬記得,道歉是修補的力量,道歉不是威脅,不是強迫,只有發自內心的感受,才會完成道歉的程序。你承認對方沒辦法給你想要的道歉,你看見你是多麼需要被尊重,你跟你自己和解了,你向你自己道歉,你修補了你自己的心,你不覺得這是很完美的過程嗎?」

長老對我眨眨眼,突然間握起我的雙手,對我說:

「湛湛,我請你閉上眼睛,專心的感覺我的碰觸。我希望你想像,這個碰觸像是你的父母親,你想要他們如何重視你?」

我的天哪,我瞬間噴淚了,我完全克制不住的大哭:「怎麼可以這樣啦,我沒有準備好啦!」

「你已經準備好了,你已經懂了,你已經可以照顧你的心了。我們要不要一個一個人來?」長老真誠真意的問我。「先從爸爸開始?」

「我沒辦法。」

我整個人退縮,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收回來。「從小到大,他帶給我的印象就是隨意會拿起棍子跟皮帶暴力揍人,我覺得他只想殺掉我,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的話題,保持距離對我來說,才是和他安全的互動。我光是和他面對面,我就要努力克制想要逃走的心情。我甚至沒辦法跟他說話。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要修補的,他對我來說,太危險了。」

「那爸爸略過,媽媽呢?」長老也不勉強。

「媽媽我試試看。」我猶豫的說。

長老握住我的雙手,非常的溫暖,長老引導:「回到以前小時候,你覺得你還很脆弱的年紀,你覺得你經常被誤會,你總是要承擔許多家事的責任,你還得回應父母親的需求跟他們的情緒,你覺得,如果媽媽可以跟你道歉,你希望媽媽能夠對你說什麼?」

我沒辦法停止眼淚,我已經哭到不行了,好不容易,我才說:「我沒有要媽媽道歉,我只希望媽媽對我說:『我看見你的努力了,我覺得你很棒。』」

「我看見你的努力了,我覺得你很棒,你真的很厲害,你是我們最寶貝的小朋友。」長老感性的說。

我的淚腺大潰堤,抱著長老哭到不行。「原來我只是想要被媽媽看見而已,就像我希望老精靈可以尊重我,我其實根本不在乎道歉跟拳頭大小,我只是想要感覺到,我是重要的。這樣就好了。」

這是很深的恍然大悟,什麼厲不厲害,聰不聰明,漂不漂亮⋯⋯小時候我很在意跟很自卑的部分,全部都不是重點。

我只是想要被看到,以及被陪伴,我想要的就只是這樣,這對我來說,就是很珍貴的愛了。

「你真的是很溫柔善良的孩子。」

長老拍拍我,讓我好好的哭,我哭到說不出話來了,其他的長老跟指導靈經過,都輪流過來抱我一下,結果這一抱,我又哭得更慘了,我感覺到很多的愛,祂們對我的愛,以及我對祂們的愛。愛多到滿出來,但是我沒辦法停下我的哭泣,好像最脆弱的那一扇門被打開了,我都覺得我哭得太荒唐了,又覺得這是很棒的感覺,真是奇妙。

好不容易我累了,比較冷靜下來了,雖然還哭得抽噎,也很爽。

長老一直都在我旁邊,沒有離開。祂關愛的注視我:「現在你知道你想要的道歉,就是被認真的看見,能夠坦白的尊重,這對你來講即是一份愛,也是你修補自己的力量。

「就算有人拒絕向你道歉,你很清楚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尊重他的拒絕道歉,你知道他有他的價值觀,你不會因為對方拒絕道歉,感覺到自己失去力量而躁怒。因為你就是你的力量,你完全的屬於你自己。

「也正好你的道歉課要結束了,我很榮幸也很開心可以見證你對於道歉能力的理解跟掌握,請記得這份感覺——你渴望被別人看見,你更需要看見你自己。」長老欣慰滿意的對我說。

這堂道歉課,真的是讓我累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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