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大門開啟遂而閉攏,清新微風隨震響吹入各間。
克蕾蒂亞在那之前就已貼著牢房門縫,聽聞空氣中的動靜,炎熾抬頭悄聲問:「是誰?侍衛來巡守嗎?」
「不對。侍衛都穿著很吵的盔甲。這傢伙沒甚麼防具,呼吸平穩沉著,不像斐邑德與醫官;步履謹慎地像習武之人,很厲害的感覺。」克蕾蒂亞面露興奮,炎熾真想拍她的腦袋。「妳最好有點警覺心吧。」
兩神族聽著單獨的腳步接近,究竟是地位身份足以打發侍衛,或者……?他們緊張地屏住氣息。這一回,開鎖的依然是荻的房門。荻眼睫輕動,困在幻覺中難以甦醒。
駐立門口的人抽劍,肅殺之氣溢於言表。
「慢著!」炎熾驚駭大叫:「你要做什麼?達瓦莫統領說會保護她!」
這句話成功阻止對方。「是斐邑德的命令嗎?」
高大軍人跨過陰暗的門廊,在神族媲美龍的精準視力下,雙方相互打量,同時露出詫異的表情。「是你?」
「怎麼?你們兩個認識?」克蕾蒂亞跟著湊近欄杆,戴著頭巾的達瓦莫男人皺眉。「炎熾?你在這裡做甚麼?」
「帕格略席,我以為你還在神族領地旅行。」炎熾驚喜地合不攏嘴:「克蕾蒂亞,這位就是教導我龍族古語的達瓦莫人,帕格略席。」
「也是達瓦莫的東域統領。」帕格略席補充,興味饒趣地掃視隔壁的神族與面前的魔契者。「客套話暫且擱著,先讓我處理公事。」
「等一下——!」
這次換克蕾蒂亞高八度尖叫:「你竟然要對手無寸鐵的女人動手?荻正在發燒昏迷啊!你這沒品沒格調的傢伙!」
帕格略席不適地摀耳。「可以請你朋友安靜點嗎?」
「想都別想。」炎熾和克蕾蒂亞氣憤地抓緊欄杆警告:「她的命是我們救回來的,若你敢下手,我不會對你善罷干休。」
氣氛僵持不下,帕格略席若有所思。「看來我得講理說服你們。」他刀尖指向荻。「這女子籠罩不潔的氣味,是無法解除的怨念,但尚未爆發。我奉王之命尋找源頭——」
「這哪像一刀就能解決的問題?」炎熾氣急敗壞地嚷:「既然是怨念,就要想一下前因後果,哪有人只看結果不論事?」
「我話還沒有說完。炎熾,我說的味道你們沒有感覺對吧?」帕格略席看向遲疑點頭的克蕾蒂亞,「這就是龍執念的證據,龍與龍裔才能察覺。這名女子與弑龍有關。」他不由分說地揮刀,落下瞬間擊中一道無形壁壘,激烈的反彈與火花令帕格略席大吃一驚。他詫異地轉看神族,炎熾舉著手,指尖閃過白光。
「你作了什麼?」帕格略席戒備問。
「破解龍語和魔法相對關係後的成果。我們可以晚點討論這件事。」炎熾堅持:「收起武器。帕格略席。你是明理的人也是我的啟蒙導師,我不希望與你對峙。」
「好。」他爽快地收起武器,看得克蕾蒂亞捏把冷汗。「炎熾,你敢相信他?」
「龍和我們都不會違背諾言。」少年肯定地說。
荻在那聲撞擊後清醒,茫然望著陌生人,渾然搞不清楚狀況。帕格略席盤坐面向三方,開口:「來吧,修亞瑞朋友。用你的方式說服我。」
「荻,妳幾歲?從哪裡來的?」炎熾問。
荻沉思片刻,默算時辰。「十八……不,我們出發至今已過三年……我想已經十九季了。我和父親從艾斯格聯盟境內的康爾瑞亞城而來。」
「只有兩位?」克蕾蒂亞好奇問:「妳沒有手足嗎?還有母親呢?」
荻沉下臉,搖頭。她仍在渾渾噩噩的高燒中掙扎,試圖克服腫脹的不適,這使她很難專注話題。
炎熾繼續辯論:「隔壁的綠洲居民說內亂已過五十年,也就是一圜前,算起來就是八季至十季;夜子十六季成年,也就是說荻在當時不過十季以下,小朋友能習得多高強的魔法可以弒龍?何況荻住在海峽彼方的城市,根本就沒有犯錯的可能性!」
「噢,我的確忘了估算種族差異的年歲。」帕格略席沒有太大的歉意。「但是龍為何詛咒遠方的小孩,而非造成內亂的當地人?」
「龍的詛咒?」
關鍵字打醒荻,她徹底清醒,臉色慘白。一瞬間,父親的身世與寇貝卡的關聯性,親人的病情與種種事故,所有的來龍去脈在瞬間明確了然。
「妳知道什麼嗎?」克蕾蒂亞關心著。荻環抱胸口,回想起拯救斐邑德那晚,父親懇請別痛下殺手的話:
「……我在妳這年紀時,愧對一位待我恩重如山的達瓦莫人——給我一個救贖的機會,即使渺茫也好——」
「是默索,那龍叫做默索……」
荻快哭出來地說。所以父親才耿耿於懷,將對默索的愧疚賦予成斐邑德的代稱——線索早已攤開,她怎麼沒想到?
「妳果然知情。」帕格略席冷靜以觀,托著髮際想想,自個串起合理的推論。瞧荻一臉慌亂,他半是同情地提及內幕。「但那不是龍的真名。『默索』在赫里語是夥伴的意思。駐守爾泰爾的龍,自以為可以表明身分與外族和睦相處,卻被背叛出賣……後果如你們所知。弒龍者逃走了,煉出一把沉睡不醒的刀,又輾轉到了斐邑德的手上,簡直像註定似的。」
「那荻的父親,豈不是……」克蕾蒂亞靠著同伴耳語,炎熾以眼神制止她。
「既然證明另有其人,帕格略席,你就沒有動手的理由了。」少年嚴正以駁。
「看來如此。」
帕格略席心服起身,端詳混亂中的荻。「我會去找當事人。但我無法給你們三人太多保證。龍嗅覺敏銳,不可能坐視。」他離去前以古語提醒:『此地不宜久留。』
「喔,對,快放我們離開!」炎熾恍然想到。
「斐邑德沒放你們走,我也不好干預。」帕格略席帶著促狹的惡意,頭也不回地說。
「不是這樣,斐邑德答應過了!就是因為他匆忙忘記,我才——帕格略席,你剛才要動手也沒過問斐邑德的意見吧?你的準則到底在哪裡?可惡,快放我出去!救命啊!」
紅髮少年氣得跳腳,等到長廊盡頭的大門闔起,克蕾蒂亞才謹慎地開口:「荻,斐邑德去找妳父親了,沒問題嗎?若知道他……」
荻咬緊牙,忍著盈眶的眼淚,縮緊身子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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