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瓦頹垮的廢墟近在眼前,阿亞薩堤索静立如岩,披風被風獵獵吹打。星辰緩速靠近,斐邑德躍下馬背走向他。
阿亞薩堤索開口:「你有多瞭解庫魯斯?」
斐邑德皺眉,從沒揣測過老人的背景。「他是荻的父親。」
「你得有心理準備。」阿亞薩堤索側身,示意他跟隨。
斐邑德茫然地攪動思緒,突然間意識到庫魯斯的問題沒有他想得簡單。龍毫無理由認識一介異族平凡人,更不會在竊聽他的行動之後,好心幫忙牽線。除非這是一場憂關政局的事故,足以使龍豎起戒備。
他頭皮發麻,卻又無法按耐好奇心,隨著阿亞薩堤索拐入一座倒塌的房舍。散亂的石堆碎塊僅剩下四方格局遺址,在磚瓦交疊的縫隙內,還藏著往下的陡峭階級。晝日光輝不足以探測深度,必須謹慎下行,阿亞薩堤索吹了一口氣,便有顆微小明亮的光球飄在前方。斐邑德瞪著那團光明,龍察覺他沉默中的疑慮。
「這是『完整』。仿造的魔法才會讓你不適。」阿亞薩堤索解釋:「龍希望孩子別過於嚮往而鮮少展現。而我懶了點,別介意。」
隧道狹小且有多處崩塌,阿亞薩堤索應當能改造廢墟。但他沒有,高大笨拙的體態穿梭其中,斐邑德跟在後方看著,難受不已。如此偉大的存在,卻得屈就後代的卑微並以身作則。
「尤娜和坦勒斯都是在這個世界誕生的首批龍裔。」斐邑德輕聲問:「他們依然擁有龍的部分力量,像是剝除記憶。但為什麼?有什麼使他們掙脫這份束縛?」
阿亞薩堤索聲音遲疑緩慢,字字斟酌。「因為太遙遠,或是龍主……在海的彼方,世界盡頭的龍主衰老了。誰都不知道。因此懲罰出現破綻,我們必須自行修補。」
斐邑德難以苟同。「修補?為何不是破除施加的力量?」
「我等是被剝奪地位的龍,被驅趕至此。然而對新世界的生態過於強大。」阿亞薩堤索深思的眼終於轉過來凝視他。「擴大代表更多的衝突與失控,內斂能夠更精確地掌控。你能夠理解嗎?龍喪失鱗甲,知識被遺忘擱淺,流失的技藝反被異族竊取,龍裔遭受迫害。這是多麼可悲的結果。」
阿亞薩堤索瞟向斐邑德的武器。「龍的知識透過血肉脈搏傳承。人型肉身低劣地隔閡——綑住高尚靈魂的本質。這便是龍與人類的不同。失去足以對應的龍身,我們得想辦法凝固並改變強大的靈魂,將束縛得更加完全。因此任何金屬刀劍不再對你們的靈魂產生傷害,也減少被侵略的理由。」
「於是龍保護所有首代的龍裔,將束縛栓得更牢固,教導新的知識與文化,確保後代不再倚靠龍。」尤娜出現在隧道盡頭,眼眸反射光球清澈的輝芒。「龍收起羽翼帶走天空。斐邑德,你是否有以血肉守護土地的決心?」
她側身,讓斐邑德與阿亞薩堤索看清地底的一切。
陰涼的地窖幾乎無損,僅從破裂的邊緣透下曙光,灰塵在其中盤旋。光球補足灰暗的視線,中央火堆僅剩餘燼閃紅,老人畏縮地倚靠牆角,懷疑盯著斐邑德。「默索?」
「我是。庫魯斯,也亦是爾泰爾北域統領,斐邑德。」斐邑德溫和地說,打量老人是否有傷。庫魯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斐邑德繼續解釋:「荻在找你,幸好你無恙。」
庫魯斯斯呆滯的眼神鬆懈,顯然被等待折磨多時。「太好了……她沒事就好……」
「斐邑德,」阿亞薩堤索喚道:「展現你的龍魂刀。」
「你要做甚麼?」斐邑德戒備。
「別管,小子。」尤娜冷聲。「如果要了結庫魯斯,我早就動手了,何必等你來?」
斐邑德確實沒有反駁的餘地,默然抽出背扛的長刃。當清亮寒刀滑入空氣,庫魯斯驚悚一顫,簡直像見了鬼般驚恐,張嘴無聲。
「庫魯斯?」斐邑德愣然,對他的反應深感抱歉。「我並沒有——」
「可見他瞭解的比你多。」阿亞薩堤索往前,無處可逃的老人捂臉哆嗦,長袍外赤裸的手臂佈滿暗色紋路。「斐邑德,看清楚庫魯斯的皮膚,那些並非刺青,而是龍的詛咒。」
庫魯斯再也按耐不住,爆出一聲抽噎,哽咽求饒:「拜託不要…別再說了……」
尤娜拿起布毯,扔給顫抖不止的老人,庫魯斯惶恐地蒙頭躲避他們。尤娜不帶感情地說:「恭喜你,小子。你長年駐守壓制爾泰爾的動亂,如今終於等到始作俑者歸來了。」
斐邑德胸中的一口氣彷彿凝結成冰,他握緊武器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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