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樹猶如地球上的神木那般溫柔佇立,隨著可察覺的呼吸滿足地搖晃身影。它的魂魄也是我們的一份子。每每遊走在星世的樹林之中,我就會想起自己也曾經以植物的姿態,遲頓地注意那些加入輪迴,以動物模樣活蹦亂跳的靈魂。若非親身經歷還真不會嚮往。
大概是地球的白堊紀之後我才熱衷投身在爬蟲類身上,萬年以來我的靈體勉強成長為不怕韻的模樣。我敢打賭,地球的微生物誕生之刻韻就參予輪迴,才能介在半神的狀態迴避地球人格的干擾。
只是凡(煩)心依舊的我,每天看到傻笑得開心的傢伙容易一肚子火。
話說回來,這麻煩怕孤單的高階靈體還跟著我晃來晃去。
「別用這眼神嘛,我只是想說,也許有必要教導你該怎麼處理後續。」
韻在我眉頭皺起來前又躲後好幾棵樹之後。我一點也不想拍拍他的臉安慰說「辛苦你了長輩」,反之腦中正盤算該如何解決這惱人的身影,除非我的光亮比他更強大……這就算了。
在星世這個鬼地方(你已經可以從我的用詞感覺出倍增的憎惡),所有事物皆是透明化的,只要你靈魂的等級夠高,就能輕易窺看階層低的靈魂思緒,等同於強光能蓋過弱光的理由。尤其韻看向我的視線一如X輻射——喔,我真喜歡這貼切的用詞,今天早上安庭陪姥姥去醫院看診,就把這詞彙烙在她的潛意識內。總之我帶著強烈惡意面對他,韻不安地直往後退。
「你身為人類生活六年,怎麼還不趕快戒掉爬蟲類的習性?」韻坦率地嘀咕。
「真高興聽到這種話。請教我該如何吞掉你?或是咬掉一隻腳也好?」我也懶得拐彎抹角。
對於韻這種過於傷眼的討厭傢伙,大家都離得遠遠地,除了那幾株專注呼吸的巨樹之外,我們一路上經過的風景,無論是佯裝成動植物或是昆蟲的靈體,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逃,就算免疫韻的輻射光,也避開他渴求交談的目光,否則就會變成我這個樣子。
「別這麼說,你也知道星世的靈魂這麼多,能獲得這機會的太少,多少也算殊榮?」他不屈不撓地死纏爛打。
我抬頭瞪著一位靈魂以藍鯨姿態飛快游走的背影,像團烏雲飄遠抽離最後的色彩,本來熱鬧無比的虛無境地一下子就變得空盪純白,如其名虛無得淒涼。就是這樣了,即便我想到靈魂聚集的鬧區忽略韻的存在都不可能。他簡直是個瘟神。
「夠了,義大利的時差也差不多,你快滾回Mari的身體。」我煩躁地催促,壓根兒不想與韻交換這鬼扯的心得,只知道我離安順得可以發楞懷念吃蟲的日子越來越少。大不了就把攤子搞砸,否則你能叫六歲的死小鬼管理出什麼好成績?
「領導的榮譽來自靈魂的老練程度,就我所知,便有靈魂當了數億年的藍綠藻才足夠擔任這職位。嗯,也是卸職的那位啦。」
是哪個神祇派任單細胞生物管理星世這麼多年?難怪我一點都無法對勝任這職位感到開心,原來星世當前的混亂都是單細胞的錯……但慢著,把問題扔給爬蟲類好嗎?感覺好像好很多,可是不對啊!
「為什麼不是韻你擔任?你說啊?當人類你很有心得了吧?管理這堆靈魂也沒多難對嗎?況且你還這麼悠哉沒事做,真是太過分太不公平了!」我甫開口就停不了抱怨。
他一攤手,頗無辜地搖頭。「每個人都得學點經驗,想想看那些每到選舉就興奮宣傳的候選人。」
「別開玩笑,我不但不能領薪水,還得應付安庭自找的麻煩,更可惡地是得忍受你在旁邊嘮嘮叨叨!」
「喔……是因為薪水的關係?」韻茫然地看著我,自動把語後那句諷刺刪除了。
——來人哪,誰能把他拖走?
「也不能說毫無回饋啦……」
韻若有所思地搖晃著頭。我忘了提及,靈魂型態的我們擁有各自想像得最完美的姿態,雖然沒性別之分,但我猜安庭用世俗的眼光看到韻一定會驚為天人。韻根本就是時尚雜誌的超級巨星,銀髮閃爍,身材高挑,還是眼神會電死人的……韻自以為這能夠吸引靈魂和他交談,而完全忽略問題於在他修行得道的極度燦爛。
我煩躁地抖著翅爪,瞪著對方遲鈍苦思的模樣,等著解釋能有甚麼好處。
「因為是管理的工作,所以靈魂的權限會放寬,讓你可以摸清楚所有問題的來龍去脈。啊,我的時間好像不夠了,得趕快回義大利,下次見。」
韻往後一步,踩入他召喚出現的夢沼河畔,迅速地大放光明後消失不見,留下一臉錯愕的我放聲大罵。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