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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30日 星期二

▍陪伴與感恩

前幾天在噗浪隨手做個紀錄,引起很多迴響。我重新整理一下。

一直以來,我對社會強調人們要「感恩」的這件事情,感到非常奇怪。感恩的情緒是沒辦法強求的,感恩是一個自然發生的現象。「因為感覺到超乎想像的受惠,以及感受到自己還沒有/沒想過會得到幫助,才會感恩。」

也就是在「感恩」的情緒之前,能夠感受到「我不夠、沒有被滿足、遺憾」的情緒。是有前後比較性的。

人是否能感恩的這個詞彙,也經常出現在親子關係中。



以前我也是總被父母講說,小孩子不知感恩。

「不感恩」變成罵人的話。但既然感恩是無法強求的,不感恩也只是顯示出「孩子無法比對前後關係」的現象。

我小時候對於父母親強調說,「小孩不知感恩」的這件事情,我其實很困惑。

因為我是長女,承擔大部分的家務,我放學回家之後要照顧其他的弟弟妹妹,基本上我父母回家之後就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然後邊罵我不知感恩。而我還忙著切水果跟洗碗等之類,他們出一張嘴指揮我接下來幹什麼。邊說大人賺錢很辛苦啊,我要體恤他們之類的。他們寧願花時間陪電視,或打電話和親戚講八卦,也不願意陪我談心(苦笑)。

就算我找到機會渴望和父母相處,也經常被三言兩語打發掉。「小孩有什麼煩惱啦,不要管就好了啊。」我只能沈默以對。我最好什麼話都別說,「這才是乖孩子」。

我雖然能在晚上時間跟他們相處,但是他們不許我打擾他們看電視,所以當我的事情做完了,我就躲回房間去了。

即使如此,我也經常被罵「不知感恩」。 

就算我每天跟爸媽說,謝謝,辛苦了,我得小心翼翼的避免他們生氣和被挨揍,依然會被冷哼:「敷衍、小孩子懂什麼?」「不知感恩!」。

說真的,我小時候真的好想要逃家啊,爸媽情緒的喜怒無常還有家暴,言語攻擊跟羞辱,實在太多了。我談過很多次,我家每個房門都被我爸踹爛了,他隨時可以闖進來暴打,就是因為無處可去,也還沒有生活自理能力跟金錢收入,我不得不留下來繼續跟父母親相處。可是在這段期間又會被說「你吃我的穿我的,你用的都是我的錢!」

甚至情緒一來就會喊「這是我的家,你憑什麼在我的家說話!」對,這裡不是我的家,在這個空間裡跟關係中,滿是羞辱的、毫無自尊的,使我對親子關係更心灰意冷。

而在我更年長,能夠脫離孩子年幼無知的膽怯處境時,我看到的父母親,他們只是「盡義務」的把孩子生出來丟在旁邊,「因為時間到了就要結婚,結婚就要生孩子,孩子生越多越好。」

「大家都是這樣」

這是社會的潛規則。

五位孩子的學費還有生活費,公司的營運和各種雜支,龐大的經濟開銷和無盡的填補、勞累,讓我的父母充滿怨恨。他們認為自己要加倍努力,但是越努力越累,孩子的功課沒寫完,孩子在玩鬧,都使他們更心煩意亂。

於是轉過來罵小孩「不知感恩」,把這一生必須要勞碌賺錢的痛苦,以及不能休息的悲哀,都拋向小孩。如同一位網友所說,當父母抱著對自己生命的怨恨針對孩子,就像是種報復行為。

說起來,也是因為這樣的父母其實搞不懂自己真實想要的是什麼?他們就只是按照社會的要求生育,但是不想花時間跟心力(或者再也無法分神)陪孩子成長。

我爸在我就學的時間,完全不知道我的班級跟學號還有老師名字,他甚至會忘掉我現在讀幾年級?更不用說學校的親子會,我父母親都沒有來過,「我們工作很忙!」他們看到聯絡簿的通知單,都這麼說。要我把運動會邀請函丟到垃圾桶。

運動會,我參加比賽的任何時刻,他們都缺席。而我早就習慣他們不會參加我的成長過程了。他們沒興趣,我也放棄了。反正我自己可以好好活著。

加上我的成績只是中段,也沒什麼好炫耀的,反而是我上國立大學之後,父母親才會向別人重複提起我的名字。就好像孩子的成就和人生,必須要像個名牌包,可以拿出來跟別人炫耀,然後說自己教育有成啊。

但是我還是忘不了,在我努力拿到這些成就以前,他們懶得正眼看我的模樣。



後來我發現,我父母強調的「感恩」是,他們對自己的生命滿懷遺憾與不甘心。生養小孩所花的時間精力遠超出他們的負擔,以及,他們其實沒有那麼愛小孩,只是生給其他人「做交代」。

「你們要感恩啊!」帶著怨恨罵人的含義,早就扭曲成為:「我的人生這麼痛苦、不自由都是你們害的,你要賠償我!」

與其說長大感恩父母的付出,更不如說,我對父母的關係已經成為「我欠你們很多錢,但沒有感情」。所以我會願意給錢,來償還過去我在這個家庭內的開銷,但是感情的部分,真的不需要。

我實在心累到無言以對。




重新回到「感恩」這個詞,說到最後,我們想要的是什麼?

我不奢求誰的感恩跟回饋,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沒有感覺被誰勒索和虧欠(除了小時候跟父母的關係),基本上出社會之後,我覺得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當我很努力的想要為自己做一些事情,我深刻的感受到努力是辛苦的。而別人願意花時間照顧我的時候,我知道他一定是辛苦的,還願意撥時間來協助我,因此,我發自真心的感恩。

我反而是在離開父母親,重新建立人和人之間的重視與感恩的關係。

時間是珍貴的,光是自己說話,有人願意花他的時間聽/看,我就充滿感激。

我會感恩那些願意花時間陪我的人,以及花時間願意支持我的人。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利益關係,但光是沒有條件的表達出善意,就是一種感恩。

我很感恩我有現在的生活,感恩每一位願意珍惜我的人。

感恩,是一種時間上、被陪伴的滿足。

而不是什麼交易的關係,是我的存在被重視了,你願意看到我這個人,而不是看到我的「價值」。

感恩是人與人之間最純粹的關係,只是,反而越純粹,就越容易被社會價值觀/其他人的說法影響,也越難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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