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貓

伯曼貓：緬甸聖貓

　　我曾經當過波斯宮廷內的貓。不過那時似乎不叫波斯，而是另一個很難用國語發音的王朝名字。這國家規模不算大，政局也算穩定。

　　但我不是當地的波斯貓，而是被當作禮物送來的外地貓。檢視當時自己的身形也不似圖片，小湛盡量找了，沒找到中意符合的，毛大概再少個1/3。眼睛一金一藍，被稱為黃金翡翠類似的名字，不過大家都稱呼我為：王子。

　　這大概是小湛為啥也著迷白貓的原故吧，雖然我還是更喜歡黑貓 >///<（誰叫潔希當過黑豹 XD）




　　關於那世總結而講就是爽貓一隻。專門來休息的。

　　不過休息也有理由。當時飼養我的王妃深得國王寵愛，而她在上一輩子曾是我的女兒。當時我們倆各自的靈魂一起策劃了某些挑戰，身為父親的我帶領她突破了糾結多年的課題，這世我們再度相聚，我來陪伴她賦予無形上的撫慰及勇氣，並就近觀察她能否妥善地試用前世覺悟所得的新工具。

　　也許和建材有關，這座宮殿總是反射淡淡淺粉色，玫瑰花似的柔媚色調。王妃住的地方由好幾層花園環繞，四季都瀰漫著淡雅花香，若再加上特製的香水，就會害我猛打噴嚏。所以我不太喜歡逗留在王妃或任何一名女性僕人的房內。雖然她們看到我總是非常開心，或拿肉條餵我。但誰介意？我可有一整個房間好吃的了，每次侍奉我的碗盤都有十幾個口味。


　　我喜歡遊走在各個窗臺與矮牆之間，巡視那些花園，撲追昆蟲，到處抓樹磨爪。有位老園丁對我恨得牙癢癢，在眾人面前雖然會對我恭敬，私下只要我遇見他，他都會想辦法拿桶水潑我、或者拿樹枝打我，要我別再摧殘他百般呵護的樹木。但他越氣憤，我越愛每棵樹都抓幾下。

　　宮殿內當然不只我這隻貓。膳房還有五六隻總是餓壞的貓，是來培養抓老鼠或任何害蟲的。牠們又髒又臭，總是沒把毛梳整好，實在沒禮貌。加上我從小吃得豐足，體型也比牠們大上許多，祂們自然會畏懼我。我並不常過去，那裏沒啥有趣的，人也太多太忙，好幾次我悠哉地在那附近閒晃，粗心大意的僕人沒看到就會絆到我、或踩到尾巴，真令貓火大。

　　我總覺得我是人，並有主人應得的待遇。王妃也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命人看守庭院各處，若見到野貓一定要丟出去，免得把疾病什麼的傳染給我。通常我也是待在王妃呼喚就能聽到的地區。

　　我很愛她。也許我最愛的就是她一個人了。其他人都是奴才，連國王也不例外。

　　曾經國王睡在王妃的寢室內，熟睡中一腳踹飛棉被上的我，我氣得狠咬他那隻臭毛毛腳。王妃笑著護佑我，還埋怨國王的粗心......國王也只能任由王妃。後來我還收到國王一只金碗盛著的香嫩肉沫歉禮。若王妃不在場，國王就會命人關上門窗，張牙舞爪的追著我滿房間跑，太奸詐了。雖然國王是個粗暴的傢伙，偶爾我們雙方心情好的時候，他也會摸我，尤其知道我耳後愛搔癢，他全身上下就只有那隻手好。他的手有特殊的味道：不同的菸草香，墨水味，還有狗味。他養了一群獵犬，我討厭那些愚蠢吵雜的大型動物，幸好獵犬沒辦法跳上牆（但會蹦得很高還是很可怕），牠們每次都嚇得我差點心臟病發。

　　王妃就不知道我需要的撫摸，她太輕柔到抓不到重點。我甘願為了抓癢癢低聲下氣地去蹭國王，他力道夠重，過頭了我會咬他，他就知道該放輕了。我們便是這樣的關係。


　　生活上我確實沒有太多必須煩心的事情，我總是很悠哉。只是有時候我心中會有莫名地忐忑及厭倦。我應該要成為一個人瘋狂去忙，但沒有。不是現在。我知道這不干目前生活的事情。

　　我花很多時間睡覺和曬太陽（必須選有屋簷的地方，否則鼻頭會曬傷，很痛），我愛在花叢和泥地中翻滾然後衝入室內，跑過剛洗乾淨的長廊地毯，惹得女僕尖叫生氣；或著跳上某個被上司罵哭的人膝上，我們都喜歡擁抱。



　　王妃生的長子是將來王國的繼承者，我不太喜歡他，也和他不熟。這傢伙從襁褓時期就被抱給奶媽和一群女人照顧，王妃偶爾會過去探望，但她更多數的時間都是和其他貴族女人聚會。這些女人把孩子當作裝飾品摟在懷中炫耀，宴會結束後便交給僕人，而孩子們的多數時間都在各個老師與先知之中流轉。我不怎麼親近小孩，自從被拉過幾回尾巴之後。小孩只次於獵犬的吵鬧度。

　　那名皇子總是臭臉迎人。我想不透他為何如此壞脾氣，從小到大都是。我總是很自動地閃開，彼此不相犯。在他14歲左右，我們起了正面衝突。那昰他的錯。當時是在某個涼爽的午後走廊，我臥在一處台階上打盹。來去的僕人都微笑的呼喚我：王子好，我瞇著眼，甩著尾巴回應著打發。

　　以人類年來說，我比皇子大個幾歲。王妃入宮時也只是個年輕女孩，我是她的叔伯從更遙遠的東方國度帶回來的禮物。王妃的父親早死，叔伯繼承父親將領的位置繼續出征，雖如父親寵愛她卻無法陪伴在旁。叔伯遲遲未婚，王妃的母親也改嫁他人，她沒有其他親友可以倚靠，王妃的內心非常孤單，而我是她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幸好她在貴族女孩之中脫穎而出，成為王妃，得萬千寵愛於一身。

　　我已經是個老貓了，吃得胖睡得多，習慣了大家的阿諛奉承。但是顯然皇子不那麼認為。他來到我面前，鄙視地嘀咕：「王子？哼，憑你也叫王子。」他一腳把我踹下台階。我驚醒了，又氣又痛地對他揮爪咆嘯，可是我抓不過他的厚靴，他惡意地笑得開心，想再踢我，而我慌忙地左躲右閃，意識到我根本打不贏，只好氣呼呼地離開了。

　　但我可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皇子的房間在哪裡，知道他何時起床。於是在僕人打掃房間之後，鑽到他的被窩內，痛快地尿屎一堆，稍晚他回房小憩就知道了。不只如此，我還去他放置寶貝獵弓的地方，把他的護具抓得稀巴爛。任何我所知道他的東西都不放過。

　　皇子氣瘋了，他多少猜得出是誰幹的。所以我不會給他抓住的機會，總在他到來之前迅速閃離，或臥在高高的屋簷上往下瞧著他氣憤得大吼大叫的模樣。這個沒禮貌的兔崽子總有誰得教訓他一番。

　　不過我到是沒料到皇子收買了我頗喜歡的一名侍衛。我喜歡給他抓癢，而他抱起我，迴避王妃的女僕，當我感到不妙時，他已經把我塞入袋中，帶到好幾個庭院之外的戰士訓練場地。王子已經得到通報，拿了些東西準備對付我。

　　除了捉我的那位侍衛，還有另外兩個侍衛成為王子的幫手，他們把我當作野生動物般捆起四肢吊著打，或著當球踢。如果繩索鬆脫立刻再捕抓起來。我氣瘋了，張牙舞爪地怒吼抵抗，在一陣陣毒打及頭昏眼花的拋擲之中，我的憤怒也變得哽噎痛苦。皇子很高興能看到我這副模樣，沒有停手的打算。

　　是一名女僕路過訓練場，遠遠地見到我受到凌虐。

　　女僕驚恐地不敢、也無法阻止皇子的暴行，只好衝回王妃的宮殿求救。王妃錯愕地帶著侍衛趕到現場，而我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皇子來不及離開，只得硬著頭皮承認施暴。三名參予凌虐的侍衛都被趕出宮貶為平民（原本擁有貴族頭銜），皇子遭禁閉十幾天，不再允許進入王妃的宮殿，除非受到母親派來的人通報，此外似乎又豎立了許多新規則與門禁......總之，都是為了確保我的安危。

　　我從鬼門關被救回來，骨頭斷了好幾根，雖然全部接回去，傷勢復原，依然不時地疼痛難受，尤其傍晚後氣溫驟降，更酸得我哀嘆。就算半年後能夠行走，也無法再跳高，動作遲緩，我真討厭這樣的身體。

　　加上本來就不年輕了，我的氣力不再充沛。王妃又養了兩頭沒禮貌的金毛小貓，祂們倆齜牙咧嘴地互鬧亂跑，別擾到我最好。我睡得更多，吃得也多。王妃憂心我的身體狀況，而醫療者直接告知，希望她能有心理準備。一般的貓能活到這時候已經很長壽了。更別說我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肺部留下後遺症，總不時的氣喘。



　　花園中被開闢了很淺的小池塘，就算我到最深的地方（王妃抱著我放下去過）也不過到腹部而已，裡面養滿了非常小的小魚。我愛小魚，但那些水......那些糟糕的、濕透的、黏膩的噁心感覺（嫌惡）......我情願站在邊緣看著小魚活動，等牠們遊到我的爪下。所以我幾乎抓不到，只是在玩，這也夠打發時間了。何況我的餐點夠多魚了。那兩隻小貓的收穫還蠻不錯得，冷眼瞧著牠倆受不了誘惑地衝入水中，再連滾帶爬的衝出來，頗令我愉悅。

　　每天都有僕人帶著兩大水罐來補充池塘的水，越來越多的昆蟲被吸引而來，花開得更茂盛，庭院更美了。我的身體卻不再能支撐我行走。我只能躺在房間，倚著火爐睡覺。我越來越怕冷，不記得氣候這麼冷過，可是人們還是穿著清涼的衣服，醫療者看我的時間更密集了。他說我時間不多了。

　　所有餵過我，被我磨蹭過，臥過膝頭的人都來看我。我在宮廷的時間長得大家幾乎都認識我，而我也看著不少人長大，從菜鳥變成老手。我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即使人類不知道貓那麼聰明。

　　下到女僕、侍衛，廚娘，上到嬪妾、貴族、領主、國王，他們一個一個輪流的來拜訪我，將手放在我的額頭或著鼻旁。我會用貓的方式親吻他們，微弱地打呼嚕。告訴他們我多麼愛他們。人們都在掉淚，連退休的老園丁都坐在籃前哭泣，嘀咕著我雖然壞脾氣，也像他的兒子一樣可愛，讓他捨不得。

　　皇子還是對我賭氣著，王妃又訓了他一頓，場面差點失控。皇子被強迫再道歉，他氣得哭泣。我努力撐著身體起身去蹭他，他是我唯一這麼做的人。所有人都看到，知道我原諒他了，當皇子的手指輕輕地碰觸我，我也親吻他時，我聽到他發自內心的哭泣及後悔。他比別人花了更多的時間撫摸我，對我呢喃抱歉。


　　最後當我連食物都無法再吞嚥時，王妃獨自陪著我。

　　她淚流得妝都花了，卻忍著不哭出聲。我們一起回憶許多往事。在她是個女孩，而我也是個撒野的小貓咪，我們會一起爬樹，流連在陽光篩透枝葉的冠層。當她上著禮儀和舞蹈課時我會在窗外追蝴蝶、或和其他的貴族女孩們玩。數不清的次數，她替我到廚房偷食物吃。

　　她一無所有時，我們擁有的親密比現在更多。

　　那些年輕美好的歲月。

　　王妃的手指戴著閃耀的紅寶與藍寶，那是她現在擁有的至高權力。可是即使她沒說，我也知道，她未來的處境不再好過。因為國王已經熱衷於另一名年輕貴族，對方父母富可敵國，和與鄰近國家有深厚的政治關係。那女孩的優勢遠勝於王妃，群臣皆贊同那女子成為皇后。王妃被遠遠地排擠在群人之外，國王不再來探望她。很久沒離開房間的我不知怎麼地就知道了，就像我無法明瞭房間越來越亮，雖然是夜晚，卻彷彿晨曦。

　　幸而王妃是王儲的母親，下場不至於太差。我希望如此。她多麼地愛國王，因而恨他的無情。她必須面對新的挑戰、新的權力風暴，而我無法再伴隨她。

　　我多希望能再陪她。但是睡夢中，有些影像和聲音已經來關切著，希望我放下這充滿痠痛的身體，好好地休息，真正的休息。


　　王妃說著說著，笑中帶淚著，疲倦地靠著躺椅睡著了。

　　我枕著她的手，吃力的呼吸。
　　我很努力地，不希望她看到我走的模樣。現在時後到了。

　　最後一次親吻她的手，我想再靠近她柔軟的面頰，突然覺得自己擺脫了什麼，我輕盈地跳上空氣，疼痛不再，我喜悅至極，似乎像庭院的鳥兒長出了翅膀，感覺很古怪又很蠢，不管了，我多麼興奮地希望她看到，我開心地在她身邊跳來飛去大叫：＂嘿！快醒來，快看！我好了！＂

　　但她還掛著淚熟睡著。我突然看到自己躺在她的懷中，是個又老、毛又稀疏，瘦弱的小東西。

　　我終於領悟了什麼，終於知道她再也看不到我，眼淚像光球大顆大顆的掉。我竟然像人哭了？低下頭，感覺自己不再是以為的那個樣子.......變成人，或者其他的東西。

　　更多的知識流進來，天空有股引力在召喚。我困惑著，卻逐漸地不再擔心王妃的未來，我似乎看到所有將來的發展，並感到安心。這是很多計劃的一部分，而她完成了很大一部分，她能堅持下去。而我的部分也完成了。

　　最後有名眼熟的天使飛下來，像是守護者。祂伸出手，對我微笑說：＂走吧，Mu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