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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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8日 星期日

圜故事集。沙之曲篇(40)


  前往外城的路上是一片稀疏的草地。植物無法抵禦寒酷摧殘,妖獸踩斷枯瘦的莖桿,清脆的折斷聲比椰棗樹的搖曳更加響亮。獸群在奔馳中呼喘,全然倚靠斐邑德急及奧佳納的帶領。

  阿瓦瑞斯幾乎看不到路,連周遭將軍們的輪廓也不甚清楚。微弱的沙暴輕撫爾泰爾,雲層朦朧明亮,那之後藏著挪萊、聖羅夫、潘希達三月,有道星光不時閃爍天際。

  「你和其他人不同。」

  阿瓦瑞斯對上瑪耶的視線。金色瞳孔是龍唯一留給後代的禮物,昏暗的原野內,龍裔的眼睛猶如蘊著火光發亮。瑪耶刻意和緩的語氣問:「你的手,以及奪走一隻眼睛的傷,看起來像是野獸造成的。」

  顛波的路上阿瓦瑞斯盡可能地調整到舒適的位置,野豬鬃毛經過修剪依然刺人,狹窄健壯的肩胛骨運動敲擊匍伏的身體。如今他還得分心應付談話。「這些傷並非人為……」阿瓦瑞斯正在煩惱是否要抓緊鬃毛,妖獸查覺他的意圖,不滿地蹬腿,幾乎把他拋飛。

  「與你的職業有關?」蘇利安靠近,單手就把阿瓦瑞斯整個人拎放在安全的位置上。達瓦莫連女人都強勁得令他刮目相看。

  「是必經的考驗。」靈導樂見前端的斐邑德放慢速度,使他能夠抬頭坐正,整理衣袍。「艾芙瑞緹女王衷心期望協助貴國。考量爾泰爾近一圜內的紛爭,便派遣敝人來進行詳細的調查以提供協助。」阿瓦瑞斯小心地斟酌字句,「據聞達瓦莫現任領導者與女王的雙親十分密切,她希望能維持前輩的友誼。」

  葛巴特洛發出短促的哼笑。

  「別談這個,」勒薩厭煩客套的虛應,加入話題。「這和亡者有關嗎?你是為了甚麼目的才讓自己受傷?聽說你很強。強在哪裡?」他不加修飾的話語近乎羞辱。
  
  「勒薩。」奧佳納在前方警告。

  「靈魂是生者死後徘徊不去的精神,虛無飄渺卻能繼續影響現實。身為靈導,就是與靈魂溝通,互訂契約相互協助,最終引導它們前往歸宿。而某些時候它們並不好駕馭。」阿瓦瑞斯平靜地回應。「不止外表,就如您們所看到的,我耳朵內部也受到影響,平衡感受損。」

  斐邑德沒注意其他人的表情,他猜想敵人是否會告知弱點。又可能,是在趁機博得同情。排除這方面的疑慮,若非親眼看到,否則斐邑德一輩子都不會相信有靈魂這件事。「你剛才說靈魂虛無飄渺,又說擁有攻擊力?」斐邑德沉聲,他尚記得庇護所底下發生的詭譎事件。「也與夢境有關?」

  「夢境?」這回換阿瓦瑞斯摸不著頭緒。「不……有些人認為靈魂夜晚才會出現,事實上它們一直都在。」

  「我說的夢境和夜晚無關。」話題搭不上邊,斐邑德煩躁地懷疑阿亞薩堤索是否太看得起靈導?

  「逗留爾泰爾的靈魂極不安定。您們從庇護所帶出來的深眠者持續受到它們的折磨。」阿瓦瑞斯說道,企圖爭取支持。

  「無稽之談。」勒薩喃喃道。

  靈導陷入沉默,其他將軍保留立場沒再詳問,只有斐邑德好奇地頻頻回顧。

  延綿的城牆與軍營鋪展眼前,火光照亮走動的人及前來探查的軍士。奧佳納舉高手示意,回頭說:「請各位稍待片刻。」他上前溝通,下令打開東西兩側的廊道,並聽取革羅的近況報告。

  將軍們在歸程之前相互道別,斐邑德注意到阿瓦瑞斯目不轉睛地盯著碉堡。「你看到什麼?」

  阿瓦瑞斯並未吭聲。斐邑德從他僅剩的眼中視得謹慎及防範。

  「我相信你說的,因為我見過。」斐邑德希望他能放心。阿瓦瑞斯不置可否,喃喃道:「這現象不常見,規模甚巨,簡直像整座城市的人口數量——」

  斐邑德彷彿掉入冰窟,確信事態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的,沒辦法再裝做若無其事地等奧佳納回來。他告訴將軍們:「感謝各位不辭勞苦前來協助爾泰爾城,我先帶靈導檢視附近,就在此道別罷。」

  瑪耶皺起眉頭,葛巴特洛及蘇利安面有遲疑,勒薩沒有吭聲。除此之外皆未否決。而斐邑德早有打算,若將軍抗辯,他多的是理由讓他們閉嘴,感謝費爾德曼的政策。雙方平和淡漠地分道揚鑣。斐邑德拉緊兩頭妖獸的韁繩,帶著措手不及的靈導直奔而去。

  一抵達碉堡,斐邑德縱身下鞍,將震跑得頭暈的阿瓦瑞斯擰下,另一隻手抽出長刀。

  「這樣呢!」他殺氣騰騰地嚷。阿瓦瑞斯忍住作嘔的暈眩,覺得這種死法未免太快太愚蠢。「請容我解釋……」靈導一張嘴就差點吐出來。

  「這樣它們還在嗎?」斐邑德更大聲地問,像慌張的孩子揮著巨大的武器示威。阿瓦瑞斯終於聽懂意思,若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他深吸一口氣,緩慢吐氣後回答:「能否讓我見吸引它們的對象?」

  「過來。」斐邑德扯著阿瓦瑞斯前往入口。阿瓦瑞斯依舊混亂的腦子心想,斐邑德真的很需要旁人輔佐。




  夜雖深,外城卻充滿熱絡的活動,軍民來往執行領主新托付的政策,斐邑德攜帶外族的行徑引起旁人側目。他們隨著樓梯向下,守衛滿臉戒備,但並沒有理由可以阻止北域統領。鐵門之後有數十間以欄杆區隔的牢房,全憑廊道間段擺設的篝火熱氣取暖,空氣還中有奇怪的酸澀味道。斐邑德走得很快,加上頭暈的關係阿瓦瑞斯沒辦法分心窺探每間房的狀況。然而他早已對此處瞭若指掌,自從進入爾泰爾遭到禁足,使者們只能追蹤風精打發時間,聽取各方消息,包含每個人的氣味,聲音,名字,以及談話內容。

  況且有些東西不需要看就能感覺到,阿瓦瑞斯的心情越發沉重。

  篝火在浸染黑油的盆中劈啪作響,靈導知道這稀有易燃的黑油產自特定區域的地脈,伴隨一種無味能令人昏迷的氣體,在嫻熟的技術下可以裝入燈罩持續穩定的光源,顯然達瓦莫沒有更精細的工藝,這從服裝及建築及所有器物皆可見端倪。然而爾泰爾城古老粗曠,建築卻考慮周詳,燃燒產生的熱空氣上升穿越通氣口,交替冷空氣下降循環,氣流在特定鑿出的通風口頻繁進出,能保有溫暖且維持新鮮空氣不至於悶滯。這奇妙的違和感不禁讓阿瓦瑞斯重新思索達瓦莫的文化歷程。

  直到走廊盡頭,門未開啟前,靈導就知道自己要面對甚麼人。這讓他十分意外。

  「荻。」斐邑德輕聲呼喚,沒有得到回應。

  荻在晃動的陰影中倚牆沉睡。阿瓦瑞斯在門外目睹環繞她的眾多無形之物。一股冷意仍然竄上背脊。「小心。」阿瓦瑞斯環緊手臂警告:「先別動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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