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庭!」
媽咪微慍地搖著她的肩膀,眼看女兒還簇著眉頭深陷夢境,乾脆到浴室拿了毛巾浸濕,朝安庭的臉上抹去。
女孩被突如其來的冷意驚醒,力道之猛讓棉被上伏睡的貓滾落床下。短毛棕貓發出淒厲的哀鳴。
「太陽都曬屁股了,快點起床。」媽咪邊唸邊把她沾著口水的臉頰擦乾淨,從抽屜翻出綠底小碎花毛衫及白棉襯衣、灰長褲,坐在床邊替安庭換下睡袍。「怎麼了?」她這才注意女兒眼神茫然驚惶地張望。
「有好大一群怪物在追我,大咪也在我旁邊說加油,但是……」她哭喪著臉說,而媽咪將襯衣套上安庭的頭頂,快速地疊上毛衣。
「沒關係,怪物都被媽咪嚇跑了,他們都跑得好遠好遠喔。看,大咪也在這裡,你們都沒有事呢。」媽咪拿起擱在梳妝台上的毛巾,返回浴室清洗乾淨,不忘叮囑:「妹妹自己穿褲子,記得刷牙!媽咪有買漢堡奶茶在桌子上,等一下還要出去買車票,妳先乖乖吃早餐,別一大早就看電視。」
媽咪打開窗簾讓陽光透入,趿著室內拖鞋快速地離開臥室抵達廚房,經過裝滿的大小旅行箱,開門走到陽台收下衣物再回到客廳,撿起桌上的鑰匙,打開玄關大門,砰地闔上。
安庭漱口刷牙完畢,將墊腳的板凳收好,迷迷糊糊地隨著漢堡香味走到餐桌前,大咪已經蹲在桌腳旁吃著貓罐頭。爸拔像往常不見蹤影,安庭從塑膠袋內找出吸管,用力地頂向奶茶的杯緣。熱呼呼的奶茶溫暖她的手掌,安庭一手拿著飲料一手捧著漢堡,望著大咪回意方才夢境的驚險。被盯著瞧到渾身不對勁的家貓皺皺鼻頭,低頭繼續吃自己的早餐。
*
我得向韻算清楚這筆帳。
星世的問題比我想像得還要棘手,不及時整頓還能等到什麼時候?
只是安庭住在姥姥家引發父親那方親戚不滿,雙方罵得咄咄逼人,長輩甚至拿起電話逼小孩問「妳愛爸爸還是愛媽媽?」這種愚蠢問題,搞得安庭為難地哭得聲嘶力竭,心靈嚴重受創。
算了唉,大人的幼稚不提也罷。我今天依然頭痛著爬回星世,該處理的還是得處理。
我一擺脫所有浮游,就衝到星環抓起摸不出頭緒的澄,夾著萬般不情願的昕(他對『閃亮亮』仍有所抗拒),一起找上韻討論曼的失控。
韻耐著性子聽我和昕你一言我一語地混亂說明當天的狀況,配合澄不時提出的疑問(例如哪個字才是讓曼翻臉的關鍵?),花了好段時間才讓大家一致產生共識。
「浮游的問題比我們想像得嚴重更多。」韻難以置信地呆望著我。「夏,你確定曼在那之前沒跟你提及任何有關浮游的話題?我們得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或是如何與浮游接觸的原因。」
「喂喂,」我忙擺手拒絕。「休想再讓我找他一次,那傢伙可恨不得吞了我,昕可以作證!」變成小老鼠躲在我身後遮光的昕拼命點頭應和。
澄猶豫地嘆氣。「但我們若親自前往,只怕他會在說話前被……」
「想都別想!」我跳得遠遠地尖叫。
「但是夏……」昕在我耳邊咕噥著,「如果帶著他們兩個之中的誰去,我們是不是就不用怕了?」
韻一拍手,「對啊,好主意。我只要站一段距離,曼應該就會有所顧忌。」
「憑什麼我非得冒著生命危險做這苦差事?」我氣急敗壞地嚷道:「你們說得這麼簡單,我可不認為!我可是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好不好?不然昕你出的主意自己去!」我開始耍賴發起脾氣。
「人家好心好意地想幫忙耶!」
「夏,這件事本來就是你的職責吧?」
「感覺起來也沒那麼危險啦,不然我也跟去好了。」
三個人七嘴八舌地對準我的腦袋攻擊起來,就算我想抗議也辯駁不了如此巨大的聲浪。
當初是誰說要尊重我的意思去做事?這幾個人顯然把拯救星世的重責大任或是……隨便啦,這又不是演電影!管大家怎麼說了!總之就是將麻煩託付於我,也不考量清楚我是哪根蔥,重點是根本沒人在乎我的安危好不好?
看他們興奮討論的模樣,簡直像是要郊遊似的!如今昕以十足崇拜的目光望著兩位『閃亮亮』,我已經覺得自己被遺棄了。當我轉身放棄與這些人無勝算的糾葛,韻和澄互有默契地同時抓住我的肩膀。
「別擔心,我們會保護你。」
這兩人雪白閃亮的微笑簡直像某牌牙膏的電視廣告。啊哈,算了吧。我就是不領情。怎麼樣老大就是不爽啊!
韻堆著笑臉忽然問:「你還記得曼的光那裡不對勁嗎?」
我只想起那模模糊糊的感覺,還未開口責難他的無聊,韻忽地一推——我還沒回神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就發現自己站在昨天那塊森林前方。天知道韻使了什麼鬼把戲?然後這三個緊巴著我的靈魂露出壞心的笑容。
「你們!」
想大卸八塊還不足以形容我當下的憤怒。昕已經擺明不是站在我這邊的了,他興高采烈地奔往那飄散詭譎迷霧的森林,留我站在原地斥責這兩位高階靈體。不消須臾,昕急急忙忙地跑回來,臉上的笑容盡失。「他不見了!」
「醒來了嗎?」澄一拍腦袋懊悔地說。
「那真是太棒了!」我一掃陰鬱,感覺心情像跨年的臺北一零一煙火沖入雲霄。「哇哈哈哈,這下子可別怪我啦,以後我絕對不會再上當!」
「夏你可以別把事情想得那麼恐怖好嗎?」韻無奈地諄諄教誨起來:「我是說,其實這整件事情……」
「不要不要,別再騙我,我可領教過了!」
「曼也不願意變成這樣,是他自己控制不了,你沒發現?」韻沉下臉,以我未曾見過的嚴肅說道:「也許我是以Mari的身分懇請你挽救Michell的瘋狂,就如你尋找采與靜意圖轉圜凡世的發展……」
該死,他又偷看我的腦袋。我繃緊臉往後退,更生氣也最無可奈何的是,韻這番話確實動搖了我。澄看著我的反應再看著韻,煩惱地連唉了好幾聲。他也下了決定。「我們不能強制夏做我們希望的事,對吧?」
「那浮游的問題……」昕詫異地望著我們,「就這樣不管了?」
「事實上我可以多找幾位伙伴淨化這區,畢竟浮游的問題存在許久,也不差此刻。」澄用體恤的眼光望著我,讓我被自責與尷尬的怒火重重包圍。搞什麼嘛,別把壞人的帽子交給我戴!
「抱歉,夏。」韻放緩語調,充滿歉意。「我只是感覺到曼這世的時間所剩無幾了。他的靈魂讓我備感憂心。所以我才想,若是星世裡唯一擁有各項權能的你,或許能幫上忙。」
我猜他後面其實還隱藏著「但是我錯了,我不該將希望寄托於你。」這句話。而善良得跟棉花糖一樣柔軟的韻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可是我卻因為對他的瞭解,更覺得他未斷的語句充滿對我的譴責。
啊——混帳!去他的心軟!
「我永遠不會在星世找曼說話!」我手扠腰吼道:「所以凡世——不在我的規則內!聽懂了沒?澄,等會兒我離開後,就立刻回到凡世找安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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