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幼年至國中的我,我才發現我多麼絕望,我的感受中沒有任何親情,沒有愛,只有恐懼,我和手足們每天隨機當爸媽棍子下的祭品,我甚至希望被打的都是其他人,拜託不是我,我對其他孩子沒有善意,因為他們只要表現不佳都會怪到我這個長姊身上,我受夠了,我希望所有孩子包括我都死掉,這樣我們就不必每天驚心膽戰的害怕了。
現在的我抽身為旁觀者,看著憤怒的幼年自己聲嘶力竭——我反抗,我恨不得天下皆知,我要懲罰這對夫妻!我好恨,我想像他們也變成小孩被瘋狂的他們自己打,我也要他們感覺同樣的驚恐與無助,這種感覺我持續了十幾年!我希望他們也能被這麼對待個十幾年!
想像媽媽被爸爸打時,她大哭:「我只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我要有丈夫和小孩!我只是要一個家而已!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們本來就應該互相包容不是嗎?」
我不禁想痛苦大喊:「可是事實上你要的只是一個扮家家酒的人生,你貪求你想像中的圓滿,你根本無法阻止你暴力的丈夫,甚至成為共犯,你也無法保護你的小孩!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孩子多麼地痛苦!在人際、團體中都有巨大的挫折!甚至無法相信親密關係!你還能想像你有家庭,我們連想像都不敢!五個小孩,沒有一個敢擁有自己的家庭!」
接著爸爸變成了哥哥,遭受到他自己的暴力毒打,他驚恐又憤怒的嘶吼:「你們不能剝奪我的力量!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所以你只是為了享受力量而攻擊我們嗎?每次你打我,打其他的孩子時,都是瘋狂連抽,努力站著也被打到跌倒,跌倒了想翻身繼續被打,被抓著胳膊,抓住腿,連環抽打,棍子斷了再換一枝,我們只能努力護著臉,想閃躲就被罵:「你這不要臉的東西還敢躲!看我打死你!」或者,我們想解釋,也是在喊:「敢頂嘴、敢哭,我就把你打死!」
我們既羞愧自己想逃的心,我們無法控制我們的顫抖與悲哀,那樣巨大的父親影子多麼恐怖,父親就代表暴力,絕對的權力,他說了就算,不開心就打,只因為我們是你生的,打死也沒關係!
我真希望你也能體會這種感覺!
年幼的我多麼地恨,成年的我旁觀著有點於心不忍,但是我看著身邊年幼無情的自己,我想著:我居然連幻想施暴者受懲罰都不敢,我究竟有多少壓抑?既然我內在渴望宣洩壓力,偶爾想像也無妨吧?
年幼的我多麼地恨,成年的我旁觀著有點於心不忍,但是我看著身邊年幼無情的自己,我想著:我居然連幻想施暴者受懲罰都不敢,我究竟有多少壓抑?既然我內在渴望宣洩壓力,偶爾想像也無妨吧?
幼年受創的我盡情想像我被阻止的每一件事情:讓這對夫妻丟臉,讓他們被公審,讓全世界的人們看他們如何對待每一個孩子,也讓他們變成自己毒打的對象⋯⋯
然後我慢慢地醒來,意識到這些發洩都是夢,不過還在進行中。
我突然記起一個鮮明的畫面,在我國中時,我還穿著制服,被喝醉的的爸爸拳腳相向,桌椅都翻了,我多麼弱小無法抵抗暴力,我的頭撞到牆,眼鏡都飛了,我撞得頭暈腦脹沒辦法起身,媽媽怕被波及只好任由我被打,打到爸爸累了,回到房間呼呼大睡,媽媽才淚眼婆娑的把我扶起來。我好怨的問她:「你為什麼不幫我?是哥哥犯錯,只是因為哥哥不在他就打我,還不准我解釋,你明明都知道!你為什麼不報警抓這個壞人去關!」
結果媽媽說:「如果我們沒有爸爸工廠就會倒閉,我們會沒錢,你不要報警,你這樣會毀了我們全家,你不可以這麼做!哪家的爸媽不會打小孩?你也知道爸爸就這個脾氣,以後記得躲好,也不要讓他生氣!都是你先頂嘴他才會打你,哥哥做的小錯你認了又如何?忍一下海闊天空啊!你要有度量啊!你絕對不可以害爸爸被關起來!你會害我們全家支離破碎!你不可以這麼任性又自私!」
現在這句話聽起來多諷刺,以前的我還會尖叫發狂的掙扎,後來,我失去吼叫的力氣,我習慣壓抑與獨自舔傷,我對群眾與家庭失去希望,只因為我覺得,永遠沒有人可以救我⋯⋯如果我發出求救,沒有人會同情我,會認為我很壞,都是我自找的。
但是這不對,不該這樣。
幼年的我展開報復行動,不只對父母,還有對過去霸凌我的老師們。有的當眾笑我不合群不理會其他人,有的盛氣凌人擅自定罪威脅我,也許過去的我都沈默屈服也放棄解釋,但是現在我不一樣了。我會公開說話,我讓他們看我身上的傷都是為了發聲而被打的,我不想繼續沈默下去了!為何我要妥協?只因為我年幼所以我無理?這次我要你們聽我說話!你們非聽不可!
在許多戲劇化的想像中,我盡情釋放,也才發現爸爸的手段在我報復的想像中再三重複——我要他們跪下,就像爸爸要我們對他跪下屈服;我要讓他們被打,是爸爸的黑色影像對他們施暴,而我冷漠地旁觀。我真切地感知到,暴力在血液中遺傳,沸騰著重複著循環,在我的想像中發揮到極致。
終於當報復的快感過後,年幼的我哭了,我們盡情宣洩,倒空情緒,恨意轉為失望,失望轉為寂寞,寂寞換為失落與空無。
我們也不想這麼做,我們真的不想,可是好痛,誰能聽我們說話?沒有人能接住我,我們只能煎熬著產生巨大的怨恨,來武裝我們的脆弱與受傷。
現在的我才伸手碰觸這哭得嗆咳的孩子,年幼的我必須忘掉自己存在的感覺,我必須忘掉那些記憶包括怨恨的感受,我必須忘到什麼都不剩才能活下來,而我現在都記起來了。
我必須忘掉多少,如此破碎,才能活到現在?原來我那麼的恨過,多麼失望與茫然,連現在的我都難以置信。好沉重、好陰暗的谷底,延綿得覆蓋了全世界,曾經是我的全世界。
哭泣的孩子擁抱我,大聲的說:「你不要忘記我,這世界上,只剩你能記得我了。在其他人的記憶中,我根本不該存在。不要忘記我,拜託不要拋棄我,我不是故意要這麼暴力,只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用力的抱緊孩子,我們一起哭,他逐漸放鬆,發亮發光,喃喃說:「我覺得我可以安心的死掉了,我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沒關係,累得死掉了也沒關係,我會接住你,我會的。
我感覺靈魂爸爸的大手伸下來,暖暖的捧著小孩,小孩發亮的碎了,死了,溶化進入爸爸發光的金色掌心,我也覺得好累,但那是解脫的感受。
靈魂爸爸要我也睡一下,說我好勇敢做了很大的整合⋯⋯我願意記得那樣的我自己也沒有批判,這是很大的進步,我願意接納我這些面向,使得這些面向得以發洩與轉化,祂們會在我睡眠時把轉化的能量重新整合到我的身上。
我再次睡著前突然想起,關於寬恕自己的議題,是遠比我想的還深的議題,尤其是原諒自己也會在壓力下產生的怨恨與暴力意念,只是我沒有在現實中施行。
我曾經無法接受我會有暴力的想法,我極端厭惡權威與力量,因為我不想變得和爸爸一樣;但是其實有這般信念的我,仍然潛藏積蓄暴力渴望釋放的痛苦壓力。要能看到與信念相悖的感受,承認而且釋放,才能真正的轉化。
此時我也想起來,小時候我看到動物會有一種想虐待動物的衝動(例如動物不乖就要狠狠地打),雖然只是幻想或者一閃而逝的感覺,我還是很懼怕,所以我都不敢養動物,是到大學畢業後,自己搬到外面才養了杜可貓。當我成年了,可以穩定自己的意志,知道是非對錯,才不會波及無辜。只是光是回憶起自己有那樣的暴力感覺,還是很可怕,會想逃避。
現在我已經能夠原諒我的暴力因子,承認它的存在,而且不感到羞愧,能夠憐憫它的存在。
我很高興我能記得它,可以接住它,然後抱緊它,我們可以一起進入光裡休息。靈魂爸爸,還有團隊大家,都在旁邊陪著我們。我們不必再害怕了。
我連帶地會想起很多社會案件,很多人不像我這麼幸運,他們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做了暴力而且無法挽回的結果⋯⋯我看著自己的傷,也好像看到了一群人的傷,我可以走出來,但是當我想到在黑暗中也已經習慣黑暗的那些人,多麼悲憫。我只能祝福他們,或者希望社會可以用不一樣的角度,去思考這些人過去經歷了什麼,能否給他們一隻手,拉一把,或者,告訴他們黑暗的世界之外還是有其他的可能性。
被狗咬了,我不想當狗,所以不想咬回去,都是因為想維持自己的人格,想維持住完美的自己。
回覆刪除關於公審,總覺已經被公審了,覺好多憤怒針對他們,更別提還有五個小孩,每一個都有潛藏的巨大憤怒,雖沒有實際行動,可意念是實際存在的,嗯,就要提醒自己不能插一腳。
雖很想放任自己,就混蛋啊,這什麼父母,就該趁他們老了沒力氣時推倒在地上用穿著堅硬皮鞋的腳用力踢啊踢的,可會被提醒說這不干我的事,這是別人的故事。
刪除看小說有家暴的家庭大都有一個共犯者媽媽要求小孩忍耐,並美化父親的形象,所有人都在重覆一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