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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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4日 星期一

圜故事集。沙之曲篇(09)

  兩回日落皆在細粉的沙丘間度過,食糧充足的狀態下趕路並不難熬。斐邑德與尤娜已經從廢棄的村落取得必要的資源,雙方皆對此區有充分的瞭解,隨時可由風向及陽光位置、星辰排列方式找到方向,舒適的黎明黃昏時刻則可以獲得飽足的休息。

  路途中單調的景色出現細微的變化:首先是氣味,空氣變得清新,沿途的植披越加密集。斐邑德的注意力放在一珠佈滿針刺的植物,雖然看似瘦小毫無價值其實暗藏玄機。他挑起樹根,揚起的沙塵中串連十多顆渾圓飽滿的莖塊,從撕扯斷裂處流出晶瑩的水珠。斐邑德直接拉著整顆植物走,隨手摘曲一顆捏緊,仰頸張嘴痛飲。



  「原本附近有好多綠洲。」尤娜邊走邊環顧。

  「是啊,沙漠又擴大了。」斐邑德聳肩,沒太大反應。尤娜看他的默不關心便未多言。如今已來到厚實的地表,破碎崎嶇的路途更為好走。午後消散的雲再度聚集,降低的溫度讓行走多了一分愜意。

  「我瞭解本地人,無一是我的對手。然而竊賊高竿又瞭解我的處事行徑。我所接觸的游擊隊似乎並不曉得這號人物,僅對我負傷表達存疑。可以確定竊賊獨自在沙漠求生。我懷疑是一圜前那場事件的兇手。弒龍者才有這般能耐。」斐邑德隨手扔掉榨乾的莖塊,拿起最後一個,拋下整株植物。

  尤娜古怪的眼神瞟向他。「死腦筋。你對晝子夜子瞭解得太少,管他是哪裡人知道我在場都沒膽跟來。當你多數時間都在閱歷外族的故事,就會知道世界無奇不有——像是討厭的魔法,與各種物種締結契約牟取好處,諸如此類的利益關係。」

  「妳嫌棄弱小的種族,又留居他們的國度?」斐邑德謹慎用詞,此刻尤娜才覺得他還有大腦,乾脆回答:「弒母的重罪讓我被放逐了,此生不得進入龍的國度。」

  沒料到對方坦蕩直言,斐邑德反而啞口。

  尤娜被他的表情逗笑。「和胎生的生物比較起來,龍的生育十分特殊。受孕時間長達百年,龍裔也會在賦予生命的那刻感知母體與世界的變化,相信你也記得,因為滿溢的關愛決定離開蛋的時間……初來新世界的龍辛苦培育孵化的蛋化成人型嬰孩。多數雙親難以承受這份打擊而咬死所有孩子,連我的母親也不例外。」她的神情隨之黯淡。「我的父親挺身對抗母親卻遭受殺害,直到其他龍阻止她的暴行。」

  尤娜踢著沙前進,低頭沉默很長一段時間。「母親咬破蛋,我雖命危不致死亡。我目睹手足和父親被殺,瘋狂的母親被圍攻驅逐。你應該聽聞過類似的故事。」哀傷離得太遠,尤娜的眼裡只剩滄桑。

  「我僅知道大部分的龍死於護衛龍王雷諾艾洛修納遺體的戰役。」斐邑德同情地點頭。

  「那也是我出生前的事。遠渡海而來的龍與崇尚晝夜的文明起了強烈衝突。以及為了鍛造龍魂武器……」她暼向他攜帶的刀。「傳說引起太多貪婪。」

  「現在的我們失去那種能力。就目前為止,晝夜子沒有侵略我們的理由。至少當前的時代已經維持平衡。」

  「真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外族想些什麼。憑這把武器,多少國家願意橫跨沙漠出兵奪取?」

  斐邑德認真考量尤娜的意涵,隨之迷惑。「除了坦勒斯,我從未告知他人這把刀的來歷。況且它也未醒無法對話,竊賊難道是誤打誤撞的嗎?」

  「或許吧。竊賊既然沒被燒死,也會注意到它低沉的呼吸。你勢必得殺人滅口防止消息擴散。」縱然講述嚴重的後果,尤娜卻神色泰然。「然而我也認為,沙漠妖精不會任憑哪方在它的領地大規模開戰。」

  斐邑德驚訝地蹙眉。「妖精只在冬幽季和夏耀季守護領地的溫度以維持生命的延續吧?它們遠離俗世的紛爭。」

  「爾泰爾是龍與新世界接軌的第一線爭地。卻為達瓦莫傷亡最小的地區。」尤娜嚴肅地回答:「東方的挪利威特城還有西方的穆魯城皆發生過大規模的龍族相互殘殺事件。保護我的龍群即是聽從沙漠妖精的建言,才決定讓子孫屈從形態生存下去。你不能否認妖精會適時地干預。」

  「那我真的沒聽過。」他很是詫異。

  「類似的事件在晝夜子的歷史有許多版本,最嚴重的後果是妖精瞬間奪取兩方軍隊,包含整座沼澤生命體的魂魄。他們已經受夠教訓不敢對爾泰爾動手,你應該慶幸。」

  「原來……」斐邑德臉色一沉,輕聲說:「那可糟了。」

  尤娜嗅聞迎面的空氣,單手遮擋陽光眺望遠處,面露興奮。「噢,我看到了,爾泰爾就在前面,恭喜你回家,我也終於到目的地了。」

  兩人接近被沙掩沒的廢墟,頹倒的房屋土磚露出乾草纖維,許多雜草緊挨著牆壁蔓生。跨過巨大已倒垮的防塵城牆,荒蕪的建築更是一覽無疑。尤娜輕皺眉頭,記得這幕景象更之前的模樣。

  「是你幹的?」她的疑問句包含難諒解的斥責。

  「對。」斐邑德承認,「我下令的。」

  「你憑什麼?北域統領。」尤娜嚴厲地叫出他的職稱。

  「很遺憾,但我真的無法諒解他們對達瓦莫……對龍做出這種事。」斐邑德依然滿腔怨恨,面對尤娜又顯得愧疚。「現在我知道了,我盡量去補救。」

  尤娜掉頭,望著遼闊的漠原。「目前已來到妖精的領地,它們會監看你的一舉一動。去吧,做你該做的事。」

  風彷彿呼應她的警告捲起巨大沙塵,逼迫斐邑德避頭轉開視線。「再見了,尤娜。也謝謝妳。」怕她沒聽到,斐邑德大喊。待風平息,已經看不到女劍士的身影。

  他悵然若失地凝視尤娜站過的位置,只剩淺淺的腳印逐漸被風抹平。她會在這片廢墟平安度過寒冬。斐邑德重新思考尤娜講述的要點,獨自走往歸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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