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4日 星期二

【中篇】星世靈影(7)







安庭無理取鬧的個性終於顯現出來,我坐在星世舒適柔軟的地面,又氣又怒地狂飆眼淚,踢著腳揮舞翅膀大罵:「討厭一個人跟讓他送命是兩碼子事!誰都沒有資格結束另一個生命,你說啊澄?人類為什麼這麼犯賤!而我為什麼偏偏選擇當人去了?」

  火星苔蘚沒空理會我的叫囂,低頭忙著把四散的浮游硬嵌回我的身體,就像是把剝落的瓦片裝回屋頂一樣。「冷靜點啊,這樣我撿不完的。」


  他這麼說我更生氣,覺得不受重視被忽略,對此憤怒暴躁,更用力地蹬腿亂吼:「隨便啦!反正浮游這麼多,多幾個算什麼?我一點也沒用,只會製造垃圾繼續添麻煩,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啦,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有可能散成一大群浮游,會消失在這世界上喔。」澄開始緊張。

  「管他的,我消失也好啊,反正我又沒什麼優點——」情緒激動起來我哭得更大聲了:「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當管理者,都是韻害的,他這個王八蛋!我就說不行嘛——嗚嗚嗚……」



  澄一看情況不妙,遠超過他能收拾的範圍馬上一溜煙不見。這下可好,我更篤定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廢物,連苔蘚都不理我,世界上還有誰會關心一個叫做夏的普通靈魂?別說我幼稚,我的靈魂智商就真的只有六歲,是比始祖鳥高了不少,也沒到能夠自我克制的地步。

  浮游大把大把地像眼淚從我的身體內往外飄散,靈魂的好處與壞處就是無法感到疲累,我想我真的能哭到耗盡全身所有能量,讓數萬年輪迴成長的養分敗在這一刻。

  當浮游濃密地籠罩我如深秋的迷霧,遠遠地我看到澄神色慌張地跑回來,身邊多了另一個陌生的高階靈魂。那又如何?我倔強地用大哭宣告毫無商量的餘地,然而那位有著月色明亮的靈魂不避諱地,連話也不吭一句地自動貼近我,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麼放大光明,把我融入他的光芒中。




  我沒有被蒸散或是被溶解,反之還感覺舒適、全身溫暖了起來,浮游一片片在光暈中找到回家的道路,我的身型輪廓逐漸穩固確實了起來,不消多久便恢復原來的模樣。我眨眨眼,試著揮動雙臂,不錯,一根羽毛都沒少。但奇怪啦,以前怎沒聽說過碰觸高階靈魂是這種後果?


  見場面控制住的澄鬆了口氣,即刻介紹起來:「夏,這位是望,我的老朋友。」


  「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我懷疑地問。望化身為一隻羽翼豐厚的巨鵰,從他溫暖的翅膀中鑽出來還真有點捨不得。該怎說他給我的感覺呢?就像是在媽咪的懷抱裡,厚實舒適,充滿治癒的力量。

  「是不一樣。」他溫和地微笑,「就像你被賦予的責任,我和澄都得輔佐維護你的安危。只是近期有些忙碌,直到現在才能匆促地與你見面。」

  似乎不用詢問也知道是浮游氾濫的問題。我再度確認自己已毫髮無傷,不好意思地抓頭說:「剛才嘛,恩,抱歉,我真的有點失控……」


  「我目睹你的心思。」望直接地反問我:「為何經歷多次生死洗禮的你無法釋懷呢?」

  一聽就知道對方經歷的輪迴太少。我不服輸地反駁:「生物捕食弱者是常態沒錯,但那建立在『需要』與『存活』的機制上。照理而言,在人類如此高度發展的自給自足世界,根本不該發生這種事情!就算我以前獵捕過的動物多到數也數不清了,我也能心安理得並對食物心存感激,而不是像這個樣子,用那種莫名奇妙的報復!」

  說話的同時我腦中迅速倒轉播放方才的記憶片段,望靜默專注地聽著也看著我的思緒,而後沉思。


  「夏,或許你該問韻關於他希望你瞭解的那部份。」
  「嗄?」我吹鬍子瞪眼,覺得他簡直在說廢話。


  「我是指,夏。那位靈魂黯淡薄弱的人類,」望耐心地解釋著:「光輝不該被剝奪的,但他卻不停抹滅自身的存在。要不,若你還清楚記得他的特徵,不如直接在星世尋找他的下落吧。」


  我倒抽了一口氣。
  「你要我和殺人兇手見面?」


  「不對,夏,別帶著先入為主的觀念。」澄跟著插嘴:「你明知道靈魂在星世與凡世的性格極為不同,假如你希望能理解他的想法與作為,或許能夠將你想的試圖告訴他,並藉此影響一個生命的存在。」

  「慢著,你們別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連忙後退幾步,「這不是管理星世的責任之一吧?我可沒這麼偉大。」

  「話也不是這麼說。若你希望有所作為,成為一種改變的力量,不論是解決浮游的問題或是幫助你性靈的成長,總得嘗試一搏。」望鼓勵道。

  我抿緊嘴歪著頭,試著將這番道理塞到不中用的腦袋裡。




  「可是,」我依然猶豫,「你們說得如此理想完美,我還是得提醒你們我根本沒有把喔……」再加上目睹殺人這事,還真讓我幼小的心靈受創,而我當然不會直接講出本人的弱點,硬是在面子與膽怯間做出抉擇:「事情搞砸了不要罵我。」

  兩位高階靈體露出燦爛的刺眼微笑。我開始覺得自己是要上台表演的學生,怯場顫抖地站在燈光閃爍處,聽著寬闊黑暗的觀眾席響起劇烈掌聲歡呼。

  最可怕的是,我連自己該做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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