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再準確的訊息,只要經由之管道理解、翻譯而出,至少一半虛,一半實。
更遑論角度相異的人,話語文字即出現多種含意。
謹慎你的思考,寬容別人的解讀。
這世界繽紛多元,需要客觀中立的平衡。

2013年9月27日 星期五

【中篇】星世靈影(22)








澄回來了,我們踏著不安的步伐遠離星環的光芒。難得澄沒有嘮叨碎念,心靜的我回憶起好幾世前在邊緣流連的日子。不確定是地球上的哪段歷史,可能還是讓我快活的恐龍時代吧,在那樣熱氣氤氳通體舒暢的時光,返回星世的我依然滿足。

  只是一抬頭,發現彼方有強烈的光束,熱愛豔陽的我忍不住一探究竟。慢慢地挪動。在思緒駑鈍地連思考都說不上的初始,無論在凡世或星世,單純的我只是被那耀眼迷惑了。


  不知不覺成長到這地步,真正能夠轉動腦袋做主權的我,卻停住了前進的腳步。不為什麼,只是看到那麼多靈魂朝聖似的聚集,就突然不想和所有人一樣,笨笨地做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事情。這樣就很好啦。我坐下來,不再因為趕路而鬆了一大口氣。單純地坐在路中間,什麼也不想,看大家散發各自的光采追逐著,不免替他們感到可憐,那感覺好累啊。


  於是星環和中央的光束泉就在那個距離外,定格在我的靈魂生命裡好久好久。直到一位路過的高階靈體站到我面前,說了一堆過於誇耀的話語,才激起我幾乎遺忘的好奇心。後來事實證明我果然太衝動了。下輩子我已決定繼續去當爬蟲類……希望那之前地球上除了人以外的物種,不會先被滅絕掉。

  也許澄和我一樣,沒有追求進化的思想是少數怪胎靈魂會做的事情,還是他受到神的特別指示?這念頭挺有趣的,可我一點也不想見到神,免得一時衝動做出傻事。




  澄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帶我左拐右繞,算起來要走好幾年的路程迅速縮短,令我這失去力量的星世管理者甚為驚嘆,他真是個可靠的小幫手。「難怪不管我亂跑到哪裡,你都能立刻出現找到我。」


  「因為有些秘密通道只有我才知道啊。」他得意地對我眨眼。現在的澄化身成安庭的好朋友陳雅琪,長髮小女孩擺著手輕盈跳走,連笑容也複製得一模一樣。


  我不再去計較他總是迎合我的要求。和澄在一起就是得坦承面對心中的渴望,該說他太單純,不知道太多人與人相處的道理。也因此,和澄相處就是在照鏡子,你需要什麼他都會表現出來,你對他發脾氣,他的無限關愛就更讓你確認自己是個大渾蛋。如果要考驗自己的耐性,我百分百推薦超級跟屁蟲澄,他在我心目中已經凌駕韻,而我卻很糟糕地,太習慣而擺脫不掉這段友誼。


  抵達星世邊緣約莫臺灣的深夜時分,時間尚充裕,有前次不快經驗的我更是黏在澄身邊東張西望。

  星環在很遠的地方,光柱細得拉成一線幾乎無法明辨。巨樹沒有規則地排列,浮游比上次更多。若非旁邊有個「閃亮亮」幫忙蒸散討人厭的小東西,就怕我會立刻窒息或被徹底掩埋。


  遙久前的記憶又回到腦海,我想起樹型的自己在這兒瀏覽的景致。那時候,光束亮得讓遙遠的森林都拉出好長的影子……如今,由於浮游的氾濫,光影都模糊成難辨認的灰色地帶。難掩的懷舊之感令我感嘆:「原來星世也會變遷。」


  澄卻沉下臉。「這些碎片太多了。是我們上次來的好幾倍。為什麼會成長得那麼快速?」


  我們共有默契地互望,攜手更深入森林。此時,灰色調的浮游已經稠密地覆滿四週,別說星世中央的光柱,唯一可見的只有澄溫柔的粉亮光,其餘一片黑暗。巨樹總是要我們快撞到時才赫然出現面前,像堵大牆。


  「會迷路嗎?」我已經緊張地全身發抖了。


  「不會。」那位平時被我嫌東嫌西的澄,這時候看起來多麼從容,散發強烈自適的安全感。可能是他不懂害怕而已。「夏,你仔細看看它。」高階靈體指著巨樹,憂慮地說:「光皆被隔離,它們無法呼吸。」


  我驚愕地瞪著那棵樹——再過十年或百年,就能化為新生靈魂,成為星世家庭的一員,在如此近距離的注視下,樹皮斑駁黯沉如火灼燒過,幾乎厭厭一息。


  「怎麼變成這樣?」澄不安地帶著我四處闖蕩,他幾乎能透視黑暗毫無障礙地大步走,我則跌跌撞撞地跟著跑。我們不願放棄地執著奔波整晚,令人心底寒顫的是,沒有一株樹健康茂盛。

  就算沒大作為、大眼見或任何豐功偉業的我也知道事情棘手了。假如再置之不理,星世就會斷了後,再也不會有新生的靈魂出世。可謂星世的滅亡即將到來。




  「為什麼要選在我任內出現這種災禍!?」


  甫出迷霧我就放聲尖叫。驚嚇到的澄忙安慰我:「你該回去凡世了,夏。我會返回星環向神報告,等你回來我們再更詳細地討論問題……」


  「不,澄,這時候你還在意我凡世不必要的小活動嗎?」我怒氣沖沖地指著他的鼻頭喊著:「這可是會毀了我夏名聲的重大事件!假如我繼續過平常日子,往後繼承這職位的公務員會用什麼鄙視眼神對待我?告訴你,如果是我處理那麼大的爛攤子,我肯定會衝到當事人面前賞他個痛快!」


  「冷靜、冷靜……」


  我氣急敗壞地大吼大叫:「冷靜個屁!我莫名奇妙擔任這職務,假如每件事情都要靠你或任何人作中間人傳話,管理員交給你們當不就得了?你說啊,我除了到處偷聽的能耐還能做什麼?別再捧我了,這根本就是糟糕的天神不管世事隨便找個人當替死鬼的作法!」


  被我唬得一呆一愣的澄眼睛一亮。

  「你說的好像沒錯喔?」


  「對啊對啊!」稍微被推舉就得意忘形的我繼續大放厥詞:
  「那麼大的星世為什麼只選上太陽系地球上的六歲小鬼頭當管理員?我連國字都認不得幾個,還要和外星來的打交道!豈非強人所難?我強烈抗議天神獨裁的任命方式!應該要由公民票選提拔更有能力的人才,抗議專政、推倒腐敗!才是愛星世啦!」


  胡扯到最後,我連安庭家附近播放的選舉宣傳車內容都放進去。而澄聽得猛點頭贊成,一把抓住我的手。


  「夏你說得沒錯!我們現在就去見神吧。」


  「沒問題……等,等等,你說什麼?見神?」義憤填膺的我頓時像消了氣的汽球縮成一團,吶吶地辯解:「我可沒有——」


  「我真的好感動,夏,你真的很為星世的大家著想。」


  澄抹著眼角幾乎痛哭流涕,還很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的浮游跑出來造成污染。一點都不感動的我成了受驚嚇的小貓,驚懼地竄到樹幹後猛搖頭,試圖挽救。「不對,澄,我是說偶爾回凡世透透氣放輕鬆也不錯……」


  「別謙虛,夏你最好了。來,我會處理安庭的問題,現在一起到中央光柱晉見神吧。」


  他的力道自然不是脆弱養傷的我能夠抵抗的。眼看熟悉的星環光芒再度閃耀於眼角,遭拖行的我已找不到任何能緊抱攀住的對象。


  明明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要接觸星環內的雜事……
  這次,我竟然,天,我居然自掘墳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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