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5日 星期三

【中篇】星世靈影(18)







意識清醒的時候,我正在星世某個角落。




  這樣說起來的確怪異,因為靈魂來返星世凡世都會在夢沼帶殘有基本的記憶,數萬年以來你可以說我記得誕生以來的瑣碎雜事;畢竟睡眠與休息只針對消耗能量的肉身,而永恆的我——這個名為夏的靈魂,從來沒有過記憶斷掉這種經驗,我也相信絕大部分的正常靈魂不會有這種際遇。

  可是現在的我確實記不得如何抵達星世,任憑我想破腦袋也沒用。最後只記得我竄入劉欣黎的身體內,然後被賴怡玲往後推……嗯,不會吧?


  記得那是棟高樓,我他馬的在別人的身體裡墜樓了?


  茵的問題暫時擱著,我緊張地在螢光環繞的森林坐直身軀,浮游如煙霧瀰漫令人煩躁,即便如此我還是盡力在這幾乎窒息的空間轉動思緒。

  正常的程序來講,死掉時靈魂會感覺到星世的引導如洪流鋪捲而來;我早就習慣過世這回事,經驗多得數不清,也知道肉體趴掉的瞬間,靈魂會像主婦拿著衣架撲打棉被掉出的灰塵,擺脫凡世的污穢用力咳著,再次乾乾淨淨地回歸神殿花園。這過程驚險刺激不可能忽略掉,假如我真取代了茵——噢,應該沒那麼糟吧?


  澄有把我救出那危及的瞬間嗎?

  我想大叫澄的名字才發現,我可能沒自己想得樂觀。簡直糟透了。


  首先,我覺得自己像是黏糊糊的暴露在長溫下太久的乳酪蛋糕,渾身鬆軟得疲憊不堪,說不定誰來吹口氣就能讓我分解透徹。還有,我該死地感覺不到自己的藍色光芒,那些令人火大的浮游竟也反常地不貼附在我的身上,好像我也是浮游的一部份可以徹底忽視……

  ——喂,不會吧?

  我要放聲痛哭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沒有人回應我,也無人感受到我求救的念波,我八成猜出自己身在圍困曼的那座邊緣森林,但我不要在這!我不怕黑,我更怕這寂靜與渺無人煙的沉默!我想大聲哭叫,可是我怕害得自己徹底崩解為浮游——不行,我忍著強烈的情緒試圖離開,可怎麼身體虛弱地無法動彈?

  安庭又會怎麼樣呢?我已經不敢想像,凡世的那付身體一定會跟著我出問題,她會死掉嗎?那我又會變成什麼東西?


  或許我是否該問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


  我只能期待某個路人,或是認識的誰好心想起夏我,然後不辭千里地抱著非找到我不可的心態出現……


  嗚嗚,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先前我總是對韻和澄不甚滿意,還沒事唬弄昕,他們會想起我然後來幫助我,不介意我以前的冷潮熱諷嗎?無數的後悔簡直讓我自責不已。

  那麼大的星世,擠滿全地球甚至全宇宙的靈魂,無法選擇的我究竟跑到哪個區域?我只知道以光環為圓心,像切披薩那樣平均分割,住在同星系同緯度例如地球上的臺灣這部份,靈魂以亮度高低從三角錐尖頂往後延伸、散佈,直抵達越來越沒生氣的茂密森林。

  地球的靈魂數量比起其它的星球自然不算什麼,所以階級越高的越能以接近星環的小徑四處亂跑,韻自然是當中活力最高的角色。

  像我這種人的活動範圍中上,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加上本來就喜歡和同程度的例如昕這種傢伙往來,生活圈已經固定。星世管理員身分卻讓我徹底脫離這規範,我知道假如我想,或許可以跑到其它星球的座標上看看……但,地球上的問題就夠我煩惱了,誰還想自找麻煩?


  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把握確定自己是在哪個地區的陰暗地帶,管理員的身分可能會害我拋到木星或冥王星之類的地方去了。我記不起來最後是在思考什麼,或是哪個位置、想見的人?那也肯定是讓我動彈不得的虛弱關係。我跑太遠,力氣盡失,迷失方向。

  我再也忍不住悲哀,像我一介小爬蟲類怎能做出一番大成就,還改變星世帶領大家走出重圍?這死法實在太蠢了,蠢斃了,我能不能在死前把那朵帶衰的管理員小花識別證扔掉?我都能預見這場意外成為天大的笑話了。



  就在我的腦袋開始胡思亂想,錯覺般的熟悉聲音響起。「夏是你嘛?」遠遠地有人大喊。

  等待的時間內我幾乎放棄希望,也揣想各種不同的幸運,到了最後都產生幻聽,那樣的結果就是把自己搞瘋掉。於是我全面拒絕地搖頭。




  「夏——!」

  拉長的尾音與蹦跳的光芒逼近,我不得不瞇起眼後退,是昕?他拿手電筒來了?不對啊,星世哪來的手電筒?至少我能確定這兒是臺灣靈魂分發地區,太好了。


  「實在太可怕了!你居然待在這種地方!」

  感情充沛的昕大老遠哭著跑過來,但我真的沒有勇氣接觸他火球似的光芒,危機當前有驚無險地閃躲。他一臉驚愕委屈地望著我,不必探究我就能猜出他正想著「難道你不喜歡我了嗎?」這種起雞皮疙瘩的肉麻話。唉。


  我幾乎想落荒而逃,若非他臉上的表情令我猶豫。「昕,我現在狀況不好。」

  「噢……我知道,我知道。」他可憐兮兮地退離我好段距離,深呼吸憋住自己的光芒不帶給我太大的負擔,而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大半的思緒正驚異地打量我的模樣。「其實是澄找我來的。」

  今天昕難得以他原本胖貓的姿態蹲坐在旁,眼睛眨呀眨地充滿無奈。「他告訴我夏發生大麻煩,說現在沒辦法見你,我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喏,澄就在森林的另一頭。他怕他的光會傷害到你吧?」


  「我不知道。」我疲累地說,勉強維持著一團塊狀抱怨:「澄有說什麼原因?你們有去找望嗎?我可不想維持這模樣太久。」

  昕支吾其聲。「我們找不到望。」

  「嗄?」

  「望不見了,澄正在等韻回來好商談你的問題;但是沒關係,我會在這段時間陪你。」他想散發鼓勵的氛圍,然而我從他的光芒裡感覺到的可不是那樣。真是的,雖然我毫無解決的方法,有昕的陪伴的確好多了,即使這麼地「閃亮亮」……刺眼地討厭。這絕對不是他靈性提升,而是我下降太多了——奇怪,真的是我的問題?


  昕和我就這麼枯等好些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死氣沉沉的環境終於產生變化。有誰靠近了,我們倆都敏感地跳起來,渴望地盯著鄰近星環的方向。混沌當中清新的氣息襲捲而來,浮游在接觸之前化為雲煙,視野的透明度開展,我們既期待又害怕地倒抽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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