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吧,凡世的時間感真的算不了什麼,以萬年的靈魂歲月來計較分秒之分也太小家子氣,每當我進入星世都充滿興味地回顧安庭在我若有似無的引導下接近劉欣黎得到的成果,簡直像跟蹤並排的螞蟻慢慢追尋到巢穴般有趣,瞧瞧牠們密佈地竄跑,可愛的小觸鬚抖動……不,蟲子不是重點,即使說到這裡又讓我懷念起過往的時光……我好想光明正大的吃蟲啊…安庭捏死螞蟻放入嘴中還會被長輩阻止呢……嗯,對不起,我真的離題了。
劉欣黎是個很奇妙的傢伙,要深入評論就該針對她的靈魂:茵。
問題不像我原先預想的,或許多少和茵青澀的靈魂有所關聯,但在安庭與劉姊的相處下我發現,劉欣黎不過就只是很有主見、想法直接單純的人而已,根本沒邪惡到哪裡去。
老實說我開始懷疑靈魂的年紀對抗凡世的壓力是否成正比,這絕對不是安庭很在乎劉姊的緣故……應該吧?算了,當人以後有太多無謂的情感糾葛了,討厭死了。
抱怨歸抱怨,現在我可不像先前對曼那樣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我很憂慮茵,也在這些日子認真思考與他當面對談的可能性。只是我依然有點小擔心自己被吃掉的機率,天知道劉姊對安庭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只是打發時間用的角色?就像她旁邊所謂的「朋友」那樣?
用手機聊天也幾乎只是打招呼而已,這時我強烈感覺到安庭得增加社交經驗,那種無話可談的空檔太尷尬了。
「不確定就跳到她腦袋裡去看啊。」
澄無所謂地說,這話有力地阻止我對人際關係萌發的絕望感。
對喔,還有這招,火星苔蘚萬歲!
於是隔天趁著學校午睡時間,我迫不及待地跳出安庭的腦袋直奔劉姊的教室……只是,人不在?貌似風紀股長的學生趴在講台上打瞌睡,背後黑板寫著幾個座號,有個我十分眼熟。果然是劉姊,翹掉午睡時間了。怎麼挑在這個時候?
聽到我靈魂的哀號,澄及時現身,輕而一舉就帶著我找到劉姊的藏身之地:學校頂樓。我不知道原來那道鐵門可以被撬開,自己都驚奇地東張西望。
臺北盆地景觀一覽無遺,灰濛濛的都市方格建築擁擠錯落,來往車流持續喧囂,在這般高處聽聞已糊成一段持續穩重的低鳴,偶時銳利的喇叭高鳴,除此之外這兒還算寧靜,不少麻雀鴿子還從底下的花圃飛上來棲息。
劉欣黎坐在通往水塔的樓梯下抽菸,不是一臉悠閒而是很賭氣、用力地將集中的情緒發洩在吞吐中,身邊站著她的好朋友賴怡玲:長髮燙捲留著平整的瀏海,氣質偏甜美型的少女。
劉欣黎冷冷地開口:「賴怡玲妳不要再裝了。鬼扯那麼多妳以為我真會相信?誰不知道是妳到處當報馬仔,用我的消息換老師給的好成績?」
賴怡玲臉色微青,還是忍著裝傻:「哪有?別聽小黑跟阿嫩亂講,明明就是李英她——」
「她早就跟我說是妳的問題了!」劉欣黎爆喝著跳起來,將菸蒂往後一甩,狠狠地推著賴怡玲的肩膀,她驚愕地後退。
「以為我不知道妳也在暗戀他嗎?所以才故意從中作梗,到處放話給我媽還有學校!那些私人的東西我只告訴過妳,現在他們全都知道了,最大的嫌疑就只有妳!賤女人!」
劉欣黎更潑辣地連串罵出不堪入耳的話。賴怡玲的表情越來越難堪,我和澄下意識地離這兩人遠一點。
賴怡玲終於高聲反抗,帶著某種被揭發的羞愧、欲掩蓋而張狂的殘酷笑聲尖叫:「對啦,我也喜歡陳義傑那又怎麼樣?妳自以為了不起啊?以為他會多喜歡妳嗎?受了點挫折就找其它男人安慰是吧?我已經把事實告訴他了,妳真該看看陳義傑的表情——」
說時遲那時快,劉欣黎用最快的速度撲上去,連口語上的計較都省了,手指嵌入賴怡玲的脖子使勁握緊。我從來沒看到劉姊用惡魔似的神情,枉顧對方的掙扎,用力地將賴怡玲頭髮散亂的腦袋猛往地上敲。
賴怡玲驚恐地滿臉漲紅,揮舞指甲將劉欣黎手臂扒出數道血痕,雙腿用力蹬著、扭著身子抗拒。劉姊的氣力比我和她遠想得大多了。
再至之事外如澄,都不免畏縮地呢喃:「夏,你不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
「別問我,我怎麼知道?」我六神無主地原地繞圈子。眼看躺在地上的賴怡玲睜圓的眼睛逐漸失焦,抽噎的恐怖聲音在喉間鼓動,我無可避免地想起安庭在電視新聞見到的殺人犯的下場。
劉姊會被抓起來關嗎?媽咪說殺人會被槍斃,可是劉姊已經發飆地失去理智,午休的學校屋頂根本沒有人出手相救;但我在這裡,用一介奇妙的星世管理者身分袖手旁觀。不,我不能,我不能讓劉姊繼續做錯事,是安庭也是夏的我無法容忍事情的發展。
「澄!」
一如跳到Michell腦袋前的回顧,我匆匆地、孤注一擲地掃向他傻愣的粉色光。在澄尚未明瞭前,我已經潛入劉欣黎盈滿兇殺之氣的心口。
很快地一股窒息幾乎將我壓扁,茵的靈魂無限脹大地舉行殺戮儀式,我只能憑著蠢蛋的意氣用事撐著自己微薄的藍光,不停地大叫:「住手!住手!」
這不是我的身體,正常的肉身也不該同時擁有兩個靈魂的存在。茵被我干擾了,他茫然困惑地放我鑽入劉欣黎的心靈,代替他掌控劉姊的動作。
「住手!」我聲嘶力竭地放大藍色的光芒而不去預料後果,逼退茵豐潤憤怒的橘光,換我成功地掌管。
鬆手了,鬆開了。我顫抖地卸下緊繃發冷的手指,背靠陽光溫熱的矮牆,感覺顫抖在我齒間哆嗦。怎麼回事?腦中一片空白。
星世與凡世交會衝擊在不屬於的身軀內,「我」是誰而又為何在這裡?眾多記憶彷彿亂流吞吐竄動,浪潮收縮遠遠退離海灘,我茫然地望著那光滑水亮的平面,感覺曾有足跡烙上,卻已抹順地失去蹤跡。但,不只是那樣。
有鼓聲響起,某種預感,心底有處騷動不祥地甦醒,不待我放緩思索,海洋深深地退去又重來,「他」要回來了,感覺敏銳而不安地摸索。明亮的外界能讓我看到嗎?「我」恍神地望著那位從地上蹣跚爬起、抬頭怒視的少女,但無心顧及,有種來自胸口更深處的生物大聲喘息。是「我」……或是?
「我」想碰觸「他」,真的。
「他」在哭,在「他」接近而遲疑地認出「我」之時,那外在的眼睛,阻隔了「我們」的擁抱與安慰。她跑過來,有個字眼可以稱呼她——玲,賴怡玲……?
賴怡玲扭曲的恨意從張大的唇齒間發出,帶著發紅的眼眶直奔而來。
「我」突然覺得有趣滑稽極了,高舉雙手、動作誇張的她想做什麼呢?「我」撐著牆站起,迎接她,沒有什麼好怕的。「我」知道,不論是何時何地,總有塊安祥的應許之地永遠等待我們,在那兒不會受傷害,也永存美好與滿足……
「夏——!」
水彩翻倒似的藍、舒暢的風速,驚起拍翅的鴿影。在黑暗與撞擊交響的那刻之後,終究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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