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9日 星期日

拒絕的能力​

照片是硬塞在紙盒的米粒。
這個紙盒是我用來放A4紙的,變形了啊啊啊啊~



我在改作業中經常看到一個現象是:如果同學沒有意識到要保護自己,例如習慣性服從別人,不知道如何拒絕別人的要求,也會在無意中吸收對方的情緒。

如果家裡面有好幾位長輩,加上朋友,同事,老闆,伴侶,以上這些人都發出要求,複數的壓力壓下來,超過個人能夠消化的程度,就變成煩惱的來源。

界線的概念是:「我知道我需要什麼,以及我不需要什麼。」只有當你確定了目標跟方向,你才能集中火力,把你的精神跟體力放在你需要執行的事物上。

很多人的後悔,往往是不確定自己要什麼,沒辦法做決定,做了決定又後悔。

拒絕的能力,往往和成長過程中受到的「訓練」有關。

如果成長的家庭缺乏耐心的陪伴、討論、解釋和引導的過程,只剩下命令:「你現在去做這件事情,馬上!」沒有討論跟溝通的空間,人就很習慣「服從」。

我的原生家庭就是充滿軍令的要求。例如父母發出命令:「你現在立刻去洗碗。」我說:「可是我手割傷了。」媽媽不耐煩的說:「你不會帶手套嗎?怎麼這麼笨!那麼愛頂嘴,真壞!」

我想要解釋我的不方便,卻變成我「不知變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從要求」不然就是「我的錯」。

於是我被訓練的習慣忍耐,檢討自己,也放棄溝通,只要說話都是頂嘴,不會有好下場。

進入職場之後,陸續換了幾個工作,我發現我越是忍耐跟退讓,下場往往不好。


我大學畢業第一份工作是遊戲美術,本來的工作範圍是做海報宣傳,banner,遊戲道具設計,介面設計,角色設計。

有一天老闆說,他要有人拍影片做宣傳,我傻傻的想,我會剪輯軟體和基本錄影,就自告奮勇,以為能讓我感覺「更有用」。

公司錄製的工具和我平常慣用的不同,我需要重新學習,拍了非常多遊戲中的畫面。加上老闆還有同事其他的意見,一部影片不知道改了幾次,我還得把我原來的工作做完。看影片用滑鼠拍,手不能動,手變得非常緊繃,很累,眼睛又要盯著細節,當時真覺得眼睛和手都要爆炸了。

後來老闆覺得影片宣傳效果更好,主管建議應該把縮時影片放入廣告做成gif動態檔。做好了之後,遊戲官網需要寫入新語法嵌入,我愣了,我不會做網頁啊?語法什麼的也不太懂,這已經是全新的領域了。

「那你就學啊,反正都是會動的,應該一下子就搞定了。」主管邊打電動邊說。他教我打開後台,剩下的給我自己操作,他要去打電動了,說他是在做測試。

好像說得對又不太對勁,我只是新來的員工,後台一列列的語法簡直像天書,我的工作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壓縮,其他同事還有時間吃下午茶,我已經忙不完了。我幾乎沒時間休息。

但是我不敢拒絕,我覺得別人的請求應該要做完,雖然我已經很累了,可是我害怕拒絕之後,大家會對我有負面評價。

有太多東西不懂,要上網查,又不是隨時可以找到答案,主管和老闆催,我問同事,他們都要我「自己學」,天啊求助無門,而我的薪水不到三萬,有一次甚至加班到凌晨一點才打卡。

後來老闆的財務出問題,公司解散了,就算拿到資遣費,我的手也報銷了,嚴重的腕隧道症候群,繪圖筆都拿不起來,握滑鼠手都會痛。或許我真的得到很多的工作經驗值吧,可是身體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還是不划算。

我才恍然大悟,就算我怎麼忍耐,希望自己更有用處,努力的學習,可是我的身體並無法承受這麼多的壓力。賺的錢都拿去復健,半年後才能找工作。

這一次慘痛的經驗之後,我不能奢望公司有誰可以保護我,我必須要以保護自己為優先。手是我吃飯的工具,手廢了就慘了。

如果當時我有拒絕那麼多額外的工作,就算真的有人討厭我了,後來我們還不是都離職了?其實也無所謂了啊。至少當時我的拒絕能夠保留我的健康。

也幸好當時的我才20歲出頭,身體的修復力還不錯,之後的工作,我就能堅決的講出來:「這是我能做的,以及我不能做的。」大不了就離職,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後來我開始研究拒絕的方式,以及拒絕的語氣。畢竟在職場上不方便觸怒老闆跟前輩,我也觀察其他同事們,以及朋友們拒絕的方式。

拒絕的能力,是可以學習的。我會把拒絕的方式分為以下輕重:

「再讓我考慮一下,給我思考的時間」
適用陌生人,像是很熱情誠懇的行銷人員。我很清楚他們的商品不是我要的,我就會用比較溫柔的方式拒絕。

「我已經有其他安排,不好意思。」
沒有討論的空間,也不要再要求我了,像是拒絕同事的邀約。同等的話語還有:「我有私人行程了」、「我有急事需要處理」,呈現不得不拒絕的態度。

如果還想留個情面還可以留「下次」的空間。像是:「我很忙,之後再討論。」

可以發現,越是客氣地拒絕,越會出現距離跟彈性。溫柔的拒絕像是彈簧床墊,巧妙地反彈壓力,不至於丟失顏面。

如果拒絕了,對方不開心——可是勉強接受了,是自己不開心啊。大家都要練習調適自己的不開心,那是他們的功課(合掌)。

如果有人還死纏爛打,態度就要硬起來。

「我不需要,謝謝。」
我經常拿來對付死纏不休的電話/現場推銷,對方再盧就掛電話和離開現場。直接拒絕也是為了對方好,讓他們可以把時間拿來服務真的需要的客人。

「我不喜歡這份要求。」這是較為強硬的反對,已經把「不喜歡」講出來了。會建議這句話是針對事情而不是人,可以再加上一句:「我希望你能換一個方式,像是⋯⋯」

「不喜歡」多少有脾氣跑出來,可能會讓對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接續自己希望的發展,也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下,讓他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

越是拒絕不需要的要求,就越是要保持情緒的穩定,因為拒絕本身,難免讓人感覺到「被否定」。我們要讓對方知道:「拒絕的是這件事情,而不是你這個人。」免得有人玻璃心碎掉大發脾氣。

就算真的是拒絕這個人,也可以用「我現在行程滿了」、「我真的不方便」婉轉推辭。畢竟有些人的面子比天大,連一點拒絕都受不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把事情跟人分開,這也是一種界線問題。我盡量用彈性的說話方式,減少可能的攻擊性波及到我們身上。

要注意的是,常常使用「我很忙」,可能連帶著把你不想推走的人都推走了。因為大家都知道「你很忙」,不想打擾你,就不再邀約。所以如果是重要的朋友關係,再忙,還是要騰出時間主動交流,或者告知你能夠聯絡的時間,不然在「你忙、我忙、大家都忙」的狀況下,再好的感情都會聚少離多,疏遠得如同陌路。

最忌諱拒絕的時候還要提起往事,像是:「你總是XXXX,你根本XXXX,你一直XXXX!所以我不要你這樣!」的拒絕。這種拒絕方式非常容易激怒對方,翻舊帳只會挑起更多的情緒,沒有人喜歡被興師問罪。

(偏偏我媽就是這種人,我知道他的翻舊帳是要強調自己很委屈,但是撲過來的情緒真的太可怕了,他自己會越講越生氣,甚至失控,開始砸家具)

憤怒跟不耐煩的情緒會互相傳染,希望拒絕不需要的要求時,也避免情緒傳染和擴大。事情點到為止就好了。


也許我用的用詞會讓大家覺得「怎麼這麼拐彎抹角啊」,可是我真的得說,只要有一次遇到瘋子一樣的人,他無法接受你的直率拒絕,可能就會動手動腳,或者用非常激烈的方式來報復你,後續的處理事件都非常的麻煩,寧願拒絕的過程軟一點。其實也是給自己留餘地,保護自己。

(話說我搬到新店沒多久,聽說有一個『鞭炮哥』喜歡在半夜放鞭炮嚇人,就是因為跟人起紛爭,對方爭訟贏了,他懷恨在心,就記恨了兩年有喔,搞得很多人崩潰,被移送法辦17次。偶爾遇到一次這種人就飽了。)

後來我在職場上遇到老闆說「共體時艱」,我都會冷靜的說:「已經沒有辦法再加班了,我已經盡量加班了,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人手。」有時候,講實話就是最好的拒絕。

即使如此,我回到老家,面對爸媽的情緒還是沒輒。因為我們沒有客觀溝通的橋樑,我想要說什麼,依然是「頂嘴和狡辯」,而我發現父母只是想要發洩情緒,他們的情緒太多了,可是每個人只能對自己的情緒負責任,他們的情緒不是我該承擔的,至少我可以保持距離,不要被那麼多的情緒波及。

最後我還想分享一個職場經驗。

我有另一個朋友,中年重新找工作,進入的公司有個很不好的風氣:比誰晚下班。

他推薦我進來這個公司,晚上七點才下班,可是我回到家要一個小時,我還得另外找食物吃,早就餓壞了。我曾經試著先買幾個麵包放在公司,想要知道大家幾點才下班?結果大家下班的時間是8:00到9:00以後,朋友甚至說,他經常凌晨才回到家。可是這個公司的加班並沒有加班費。只是「留下來」看起來比較認真。很多人坐在位子上面,只是在玩和公司無關的遊戲和逛拍賣。

我對這位朋友講說,他最好重新考慮這份工作,我決定離職。他反而不諒解我的離職,覺得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只是晚一點下班「而已」,我怎麼無法珍惜這個工作機會。他還講了一些過分的話,像是說我年輕人眼高手低,沒有工作責任態度,一堆不可思議的講法。

可是對我來說,早點下班我才能回家畫我的創作,一整天都在做公司的事情讓我很厭世,我只有做自己的事情才能感覺到價值。而且早一點下班還可以去運動,長期坐那邊真的不健康。更何況坐在那邊做的都是沒有生產力的事情。

他非常不諒解我,覺得我辜負他的推薦。他就是把人跟事情混在一起了。我只是要拒絕工作,不是拒絕他這個朋友,即使我解釋了,我覺得我的身體健康更重要,他還是不肯接受。他不諒解就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也就漸行漸遠,不再聯絡。

五六年後,輾轉聽說那間公司也倒閉了,老闆跑路還欠員工薪水,以及我能位朋友得了嚴重的椎間盤突出,只能開刀和躺在醫院休息,醫療費的下落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還得養家,所有的問題都卡在一起。聽說後續也是重病不斷,因為沒辦法安心的養傷,總是為財務煩惱。

我對他的際遇感嘆唏噓不已。然而留在那家公司是他的選擇,他只能承擔當時的選擇後果。

我也慶幸我當時拒絕那份工作,雖然拒絕的結果,可能會失去朋友,離職也會有幾個月空窗期沒有收入,難免會有一點犧牲。而我清楚知道健康的重要性,把生命的事項排出輕重順序,也不會後悔當時的選擇了。

拒絕不需要的選項,才能把美好的選項留在我們的生命裡,越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就越能活出自己喜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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