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照顧

03/06

這幾天我很焦慮，而我的慣性就是找更多的事情做來壓過這份焦慮。我得努力抓住自己不要一直掉入工作模式，頂多就是畫張圖舒壓，因為我知道我現在最需要被正視的是我焦慮的來源。
　
　　我養的貓咪杜可，去年經歷一場腎衰竭的生死關頭救了回來，看起來病情全然在掌控中，只是去年底時團隊與Mulo陸續明示暗示我說，杜可的時間不會持續太久，祂們只能替我爭取一年，剩下還是得尊重生命原來的規劃。

　我並不願相信，因為杜可看起來很好呀，我很努力按照醫生的囑咐餵藥。然而二月底我在外放假時，杜可的食慾突然大降，我趕緊回台北從貓旅館接回貓，本以為是牠想念我（難得我在外溜那麼久），但是牠回家後依然不肯吃飯，氣場好弱，我想糟了，此時Mulo直說，時間到了。就算我聽到祂們說不必急救也不必做什麼了，我還是帶著貓衝往醫院，我無法相信，直到照超音波看見兩顆腎臟纖維化，腎衰竭進入末期，醫生說這是自然老化。也許藥物可以減緩症狀，但誰都無法避免器官老化之後的結果。
　
　　本來控制好、已經康復的胰臟炎重新席捲再來，去年初同樣在醫院急救時，杜可雖然消瘦但是牠告訴我說，牠還不想死，牠會陪我，仍然有堅強的求生意志。而在這一年，我帶牠去醫院的前一天，杜可對我說：我好累，我不想再吃藥與看病了，我好想死。

　　牠這次真的沒有任何的求生意圖，只有疲憊。
　

　　我掙扎了很久，我的焦慮讓我決定想再做什麼，我還是花了錢買藥、買針筒，決定開始灌食。只是當我把食物攪成泥灌進杜可的嘴巴裡時，牠非常地憤怒與抗拒，用力地用舌頭抵抗而且吐出來，我終究不捨地放開牠，然後兀自坐在地上哭，想了又想。
　
　　Mulo問我說：想讓牠留下是妳的頭腦還是妳的心？我知道我頭腦的慣性就是想控制、想穩定局面，我想做好我手邊能做的每一件事情，包括照顧好杜可。但是我的心知道，我捨不得牠受苦。如果剩下的時間都要靠灌藥、灌食渡過，我們之間的愛也只會消磨地剩下痛苦與無奈。
　
　　再一天過後，我決定收起所有的灌食工具包括新買的藥等等，如果已經到了腎衰竭末期，兩顆腎臟都纖維化失去功用，胰臟炎勢必會發作，連帶使心臟功能毀損，接著無法進食引發肝炎......一系列的崩毀。
　　
　　若我堅持餵藥只是延長了抵抗病痛的時間，而祂們早就知會我了，我不能因為我的貪心與控制，讓我的寶貝貓貓持續受苦。
　
　　尤其這一年下來只要我抱起杜可，牠就會縮起來，恐懼將要吃藥。我不希望最後的時間牠還躲著我。我希望能恢復腎病之前，牠見到我都滿心歡喜，我亦是。
　　
　　我想這位醫生研發的中藥藥物真的很厲害，當我決定安寧照護，停止餵藥之後，下半天貓咪的口中開始有阿摩尼亞味，也就是尿毒症。我想牠真的撐了很久了。
　
　　現在杜可還是能走動，就是軟綿綿的，畢竟不肯吃飯，對零食與肉泥、罐罐都興致缺缺，偶爾還可以集中力氣上下樓梯，有時候會呼叫我幫忙。
　
　　這幾天我不時地掉淚，但是杜可也不想當個乖病人，牠很想證明牠沒事，會用力地抓貓抓板，還告訴動物天使傳話說，我別總是黏著牠，不然牠總是得打起精神安慰我，很累欸。
　
　　我不確定杜可會什麼時候離開，畢竟牽連的器官問題太多，所以三月的所有繪圖課程照舊，家人也同意會為我照看杜可，至少這幾天，我能為牠做的每件事情都做了。
　　
　　我也知道我很壓抑，我不習慣在情緒尚未平復之前談及我的難受，沒辦法這是壞習慣，我本來想等杜可離開後再和大家談這回事，不過我也想到，版上很多人也很愛小杜可，所以我決定還是告訴你們這個消息。
　
　　這並不是壞消息，對我而言，我確實獲得了彌足珍貴的一年，讓我能夠好好地寵我的貓咪，疼牠愛牠，讓十幾年的緣分劃上一個美好的結局。是人是動物終究會面臨分離，現在我知道即使我承受不了，至少有些人隨時等著接住我，我也是安心了，不必都自己扛下了。

　　然後我突然想起，十年前領養杜可時，當我把牠接到宿舍，我邊聽著中途媽媽講解貓咪可能會活到15至20歲時......當時我有個直覺清晰地說：這隻貓活不了那麼久，牠只有十年左右。不過我沒有把那個直覺放心上，對於剛出社會的新鮮人而言，我無法想像十年之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如今那個回憶回來了，也許我早就知道了。生命在下來之前都有祂的規劃，無法勉強。
　
　　謝謝你們，也感激著每一位願意來人們身邊陪伴我們一段歲月的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