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完整的,家庭

  從小我最怕一大早碰到爸爸。
 
  媽媽是傳統的華人婦女,無論四季皆堅持為我們作早餐,即使校車6點來,媽媽也會在5點半前作好餐點。幾乎我身邊同年齡層的朋友,都是自己去買早餐的。
 
  我們家小孩實在無法像媽媽那麼早起,媽媽說這是從小被外公訓練的,生理時鐘都固定了。那為何我要談到爸爸?因為幼年時爸爸都在工廠加班,隔夜起不來。當爸爸猛然回神想管教我們時,小孩都高中大學以上了。這時後要訓練早起,只會激起強烈的反抗。
 
  爸爸不是溫柔的人,會拿藤條上來把人打醒,或朝臉上潑水等等激烈的行動。如果鎖門,他會把門撞壞,然後打得更兇,哪管你是女孩還男孩,看得見的都打,力道之大,可以把臉或手或腿,打到破皮流血。當時也不懂家暴專案,而媽媽總是說,爸爸心疼她給大家作早餐,我們就早點起床妥協吧。媽媽一直站在爸爸那方,而她也疲於應付爸爸的脾氣。
 
  為了迴避暴力而早起,每天都讓我們憤怒、怨恨,毀了一整天的心情。而爸爸就在客廳點菸看報,濃煙薰得我噁心、毫無食慾,根本吃不下飯。我們之間緊繃的關係升到極點,在我大學畢業不告而別一年,才稍減緩。只是搬回家後又重複老樣子,我只能逃,不敢面對爸爸免得自己爆走。
  
  小湛這幾年給不少老師療癒我爸的憤怒與獨裁。不止一位療癒師驚訝地說,通常一個人若在團體內被排擠,都會感到不開心與鬱悶。但我爸不會,他會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且高高在上,享受其中。旁人的情緒和反應完全無法影響到他。連親友如此,更別說對家庭和小孩了。他的掌控慾使他看不見我們任何需求。
  
  難怪我們完全無法溝通。
  
  但是為了讓生活好過,我還是不死心地去做人格特質調整、脈輪療癒、家族排列等改善爸爸令人望而生畏的氛圍。也許,加上自己內在的排毒和心態的調整,我越來越淡然。
  
  我想,療癒是雙方都得進行的。因為這段調整的過程中,家裡有五個小孩已經有兩位和爸爸當面衝突過,憤而搬離隔離與父母的關係,拒絕任何接觸。
 
  雖然我覺得爸爸改善很多,顯然對其他人還是不夠的。團隊長老也說,家族業力是彼此都得學習調解,不能只怪罪單方之上。
  
  療癒,頂多只能減緩狀況,不可能完全根絕。
 
  因為這是對方靈魂的課題,你怎麼能如此驕傲自大的以為能靠能量剝奪對方學習的機會?那我們何必來投胎當人,體驗凡間的疾苦與各種經歷磨練?苦難一定得交給師資解決嗎?你就不能自己承擔一點責任嗎?逃避責任的心態,即使療癒師能力再好再強,上面也會節約加持的力量,不讓你全部都倚賴別人。
   
  意識到這點之後,我也不再強求要幫爸爸什麼了。我想今世家族成員的相聚,肯定有彼此相學的幕後背景。Mulo也曾笑說:"妳以為像我這樣有能力的靈魂,會投生在安逸的家庭嗎?當然不會,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也是來磨練自己的性子。"
 
  所以現在,爸爸依然早起每天與我打照面,可能是老了,兩個小孩都不肯回家,脾氣也被磨得收緩,不再用激烈的行動對待剩下的孩子。可是每天一大早,爸爸還是會朗讀報紙,用苛刻的語調談論時事、諷刺地嘲笑年輕人盲目愚蠢、活該,找不到工作都是自己不上進等等,顯然是要念給我聽的。幸好我有工作聽起來沒這麼刺耳,只是也想駁斥平反,不是年輕人不找工作,我也跌撞過好幾年,真的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若是以前的我還是會暴怒吧。
 
  對著鏡子整理頭髮時,我注意到自己的平靜泰然。這時候我很想笑,寬心地笑。也恍然大悟到:
   
  過去的我會憤怒,是因為我全心注意著爸爸當下每個針對我的批評,我得反抗他的責怪,彼此之間敵意升高,以擊敗對方為目的而不擇手段。
 
  現在的我,看的是全觀的爸爸。
 
  我看到爸爸批判背後孤獨的心,渴望與人互動,卻用如此激烈的語調想引起注目。因為他是一家之主,他要穩固他的疆域,宣示主權,打壓別人。
 
  我彷彿旁觀者抽離這個家庭的課題,我不再是被壓抑的憤怒女孩,我是自由的個體。我看到一個男人的氣衰與孩子氣的逞強,他陶醉在他的無助與掌控慾中,而我不是他擁有的那部份。
  
  我同情他,憐憫他。但任何的話語在他耳中聽來都不洽當,爸爸會解讀成"孩子對父親的反抗",因為那是他對我的舊有認知與習性解讀。
 
  對這件事,我很遺憾過去的我確實表現得暴躁抗拒。可是那時的我也呈現被害者的身份。不過,也是現在和過去的差異,讓我看到自己成長進步得如此之大。
 

  感謝爸爸對我的影響,讓我相信人是可以改變、超脫的。
 
  也因此,我相信上天也會帶爸爸去完整他的生命,無論今世或來世。靈魂的覺悟無法借助他人,自己的覺醒才是珍貴的。
 
  所以當爸爸不憤怒的時後,有機會時我會去抱抱他,發自內心的安慰他內在的孤寂。既然我們都嘴賤,那就抱完趕快逃吧 XD 爸爸也很難罵剛才擁抱的女兒。
 
  我真的很感恩,看見自己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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