穢氣之流

　　其實人們多少都有收訊／直覺的能力而不自知。某晚小湛和小妹聊天，小妹要去洗澡前站在玄關，突然繃起臉說：「姐姐，我每次來外婆家站在這裡，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妳看！」

　　小湛倒是沒注意到這回事呢。我感覺一下，就安慰小妹說：「不是阿飄啦，是氣流動不順。別緊張。」

　　小妹很猶豫地看看我，並不是很信任，但還是乖乖去洗澡了。





　　小湛繼續站在玄關口，也覺得那兒不對勁。確實不是阿飄的問題……我也渾身冒出雞皮疙瘩。玄關並非風口，過去我又都粗心大意地忽略。真詭異。

　　Mulo知道我在懷疑，但甚麼也沒說，要我自己去查原因。小湛站著屏氣凝神，直接詢問域靈。這方的域靈姊姊帶著眾多小域靈嚴肅地指著地下，小湛很意外地繼續深探。


　　地表上很多氣流，有自然的風，亦有靈界的靈氣脈絡。確實就如同方開始告訴小妹的，地表氣流不順，顛波傾斜地往旁邊繞——是由於來自更下層的、被淤塞的氣。一查可不得了，竟然是人類文明前的更早文明的意識體。



　　小湛看到當時的台灣才剛被地殼擠壓露出水面，是座海上的小小島群。

　　當時的文明也有各式戰爭，有許多倖存者飄洋過海逃到島群避難。但敵人緊追在後，用類似核彈的破壞性武器滅絕所有生命。不過可能是哪裡出了差錯，敵人也受到牽連，死傷慘重。


　　這股淤塞的氣即來自亡者的怨恨與苦痛，敵對的魂魄仍在靈界衝突相對，間連影響其後的生物（並非人類）衝突，重複在這塊土地上廝殺相奪……穢氣越滾越大，產生了意識。當祂仍茫然地摸索自己存在的意義時，來了一個魔。魔利用／說服這股穢氣，反過來將打算淨化的當地域靈吞噬。在魔與穢氣茁壯到幾乎合一時，一名菩薩及時趕來阻止，將魔驅逐而走。魔被當時的天庭收押，而菩薩在深入瞭解狀況，發現穢氣其實並不壞，便刀下留人，試著讓穢氣瞭解天地道理。


　　穢氣在菩薩的耐心教導下，逐漸被感化，也醒悟過去自己的盲目。然而穢氣過去實在殺噬了太多的域靈（後續求證：靈魂不滅，那些域靈都被消化成很小微弱的存在，幾乎失去意識地攀附在穢氣內在），罪業深重，徹底消化掉業力需要漫長的過程。

　　然而，應付魔就讓菩薩非常勞累了。菩薩見到穢氣有改過的機會，便一再留下，拖延休養的時間，將身上的光施予穢氣，無怨無悔地淨化著。

　　穢氣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愛。祂也深深愛著菩薩，感激菩薩帶給祂的全新認知——在各方域靈未減的仇視下，只有菩薩是祂唯一的信任。


　　但是有一天，這位菩薩突然在穢氣面前被一群高靈強制帶走。祂們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穢氣既憤怒又絕望，傷心地想自己究竟哪裡又做錯？所以得受到愛人被帶離的懲罰？

　　然而祂仍牢記菩薩的教導，菩薩告訴祂不能施加旁人痛苦，更不能恨；祂無話可說，也再無吐露的對象。於是穢氣心碎地沉默了。隨著時代演變，文明跌宕起落，祂仍遵守和菩薩的約定不再興風作浪。然而祂多麼心痛，想念著菩薩，想再見祂一面，只想跟隨祂繼續修行……


　　＂我好想見祂，我想知道祂在哪裡？菩薩過得好不好？祂還記得我嗎？我一直在等祂回來……＂

　　小湛聽著穢氣從淡漠的語氣述說，到激動哭泣著，連我的心輪都隨著共鳴抽痛。＂我可以用我的身體幫祢哭嗎？＂我眼眶泛紅地問。


　　＂別亂來，別亂來。這沒用啦。＂Mulo終於打破沉默跳出來阻止，穢氣苦笑。＂妳讓我哭有何用？但是謝謝妳，謝謝妳找到我，願意聽我說話。＂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呢……祢也不能卡在這裡不動。對吧？＂小湛問源頭，源頭化作的老爹形象點點頭。

　　可是穢氣只想聽那名菩薩的話，不願接受別人的建議。小湛束手無策，只能站到一旁，看Mulo打算如何解決。



　　＂祢必須懺悔，祈求所有域靈的寬恕。＂Mulo說。

　　＂我願意。只要菩薩回來，要我做甚麼都願意。＂穢氣說，跪著用力磕頭，朝這數百萬年來看守的各方域靈們道歉。域靈們凝重地圍著穢氣，檢視祂是否真心。

　　＂祢也必須承認過往的錯事，並替此付出補償。＂
　　Mulo再說：＂留在這裡百萬年是祢的選擇，並非必須承擔的勞動服務。＂

　　＂若能讓菩薩回來，我願意做任何事，要我毀滅也再所不惜。＂穢氣匍匐在地，淚流滿面地大聲宣示。到了此刻，再憤怒不語的域靈，都為之動搖。



　　＂最後一項條件……祢必須饒恕自己。＂

　　Mulo來到穢氣面前，僅一揚手，便有股微光托起祂。穢氣詫異地望著Mulo，一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所有時代的變化皆為各種際遇的總和，祢在必要的關鍵點做出的選擇，決定各方靈體成長的磨練。祢等待的時間與自責，已超出最嚴酷的責罰了。＂Mulo寬慰地說，朝上指道：＂我替祢把祂找來了。＂


　　只見天際飄來一朵祥雲，一名瘦弱的菩薩在更多的菩薩圍繞下到來。菩薩朝穢氣揮手，很感動被如此惦念著。穢氣驚得以為作夢了，張口結舌。

　　＂祂必須回到自己的故鄉休息，現在也未完全康復。＂Mulo心有同感地說：＂地球有許多的艱困時期，都有眾多菩薩高靈普渡眾生到超過極限，結果被困住回不了家，必須進入輪迴休養。結果成為人的課題一個接一個，太多菩薩都忘記自己的身分。幸而救助祢的這位有祂的夥伴支援，在最危急的狀態下綁回去休養。那對祂來說是最好的決定。＂

　　穢氣已經哭到無法言說。祂猛點頭，釋懷了當初所愛被帶離的割捨之痛。

　　溫暖的光降臨，源頭溫柔地發言道：＂是祢離開的時候了。願意繼續和菩薩修行嗎？＂

　　＂我願意、我願意！＂

　　穢氣淚流滿面。此時Mulo要穢氣承諾的那些話，成為一股力道鬆懈了綑綁穢氣的枷鎖，祂逐漸輕盈，浮現色彩，本來被同伴緊抓著的菩薩，也終於被允許接近輕盈的穢氣。

　　＂我就知道祢會醒悟，我就知道祢能得道！＂菩薩激動地感動哭著：＂上天哪，感恩您的慈悲。感恩各位的寬恕。親愛的孩子，我以祢為榮！＂

　　穢氣深深地，再朝菩薩磕頭。祂們相擁而泣。


　　小湛早就在旁邊拿面紙抹淚了。

　　又是一個因愛得救的完美故事。即使歷經劫難，穢氣可以離開地球，但還是得進入其他更適合的星球繼續修行。而菩薩也和祂約定好，會定時去探望。

　　＂祢不覺得我們這次好像變成媒人之類的嗎？＂小湛不禁肩推Mulo。返回辦公室繼續工作的Mulo長嘆。＂還好啦。只差沒謝禮了。＂


　　老爹就白了Mulo一眼，Mulo便不敢再吭聲。

　　但是小湛有注意到，Mulo的辦公桌上新增穢氣和菩薩的合照喔。祂們笑得好開心呢。



　　不過嘛，靠近外婆家的玄關依然不太舒服。Mulo說這是長時間累積下來的後遺症，癥結處理完後調回去也需要時間，幾個月或幾年。但是，總比沒處理好多了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