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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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5日 星期三

【中篇】星世靈影(20)





巨大的史前蟑螂撲翅亂飛,衝入一群聚集得聒噪的沙丁魚群。被擾亂的靈魂驚惶亂竄,不知道哪位靈魂怒氣沖沖變為駭鳥反撲——這頭絕種的南美洲路行鳥有夠巨大,那隻蟑螂不服輸地化為劍齒虎追逐,將方才一派悠哉的聚會搗蛋得徹底。



  沙丁魚紛紛變身,有的繼續嘻笑怒罵,有的乾脆變成其它生物加入混局,於是你可以看到翼手龍和長毛象打情罵俏,椰子樹和長頸鹿交頭接耳,高麗菜、西瓜、番茄柳橙等更多無法叫出名字的蔬果大隊串成一排蹦跳地追著劍齒虎敲打。

  無庸置疑,這種超越時空背景的詭異畫面只有星世才會上演。我剛才也差點追著蟑螂跳入魚群,就是背後一股力量阻止我放肆享樂。

  以前我說韻是跟屁蟲的那句話收回,以他那種程度根本不算什麼,至少韻還有義大利的時差能夠回去享受他糜爛的人生;澄可不一樣,這傢伙生來就是要盯梢別人的,我很快就以前所未有的鬱卒禱告自己盡快復原逃脫他的魔掌。


  「夏感覺好點了沒?」

  沒大腦的火星苔蘚三不五時就拋出這個問題,然後亦步亦趨地緊跟著我不放。假如星世有時鐘,我猜我們已併行走了二十四小時或著更久,一個禮拜還是兩個禮拜?可悲極了,靈魂不會有疲累的困擾,這也表示我必須從頭到尾清醒地接受澄每走幾步的詢問。

  拜託!我只是散散心,希望享受輕鬆歡樂的滋味,他卻怎樣都不肯讓我消失在他的視線裡。我壓根兒不想回答,反正他能看透我腦袋不是?



  「但是不聽你說出來,我就沒辦法從你的口氣確定你的康復程度。」他很無辜地說。這對話模式已經媲美最早期我和韻的談話。

  「就怕說出來就會徹底傷了你的心。」我強壓怒氣回道。是啊,說出來我就變成大壞人了,我都能想到韻回來以後,會用什麼態度指責我用老練的靈魂欺負這麼可愛的外星小朋友?

  「夏我知道你很好,所以我不會在意你的惡言惡語。」澄用燦爛的笑容回答,更刻意地變成我愛吃的甲蟲模樣。


  天啊——!我真想掐住他的觸鬚接著將那六隻腳徹底分屍!但——澄還是用無所畏懼的超然態度凝望著我,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全身顫抖地遏制強烈的殺意。

  「澄,我前幾世都是吃肉的,脾氣也一向如此,千萬別再測量我的底限好嗎?」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還沒回答我,有沒有感覺身體好點了?」


  我放棄地跪倒在星環一片汪洋似的湖泊旁,快要崩潰地放聲大笑。營造這份意象的靈體就在附近沉思,被我們大老遠接近的噪音影響。他略有不滿地輕皺眉頭,依然以印度苦行僧的模樣盤坐在大石頭上。


  「別這樣嘛夏,你不是說過喜歡和別人聊天?我就想說跟你聊呀聊你就會快樂起來啦。」澄連忙安慰。我猛一抬起頭,以凶神惡煞的不耐口氣問:「我有這樣說過嗎?」

  「有啊,韻這樣說過,他說夏很怕孤單,昕也同意,他們都說我只要別把你說的話當一回事就好了,你也是不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嗎?這就是聊天吧?」


  他老兄自以為啥都懂地猛點頭。

  「不,聊天不是那個意思……!」我抱著頭開始哀號。韻和昕那兩個渾蛋!他們難道不知道澄的腦筋簡單到什麼程度嗎?這兩個傢伙的目的肯定是要把我搞瘋吧!

  印度老僧煩躁地跳起來,化身為丹頂鶴展開翅膀,尋找下個地點不理我們。太過分了,沒愛心的路人!難道沒看到氣衰體弱的我還得絞盡腦汁對抗阿米巴原蟲似的蠢靈魂嗎?



  「韻說得對,回到星世的靈魂都不像夏雞婆好管閒事呢。」

  「澄!」我可氣炸了。

  「這是實話嘛。否則夏你說你的優點是什麼?」他理直氣壯地問,我聽了差點暈倒,想訴諸字眼表達強烈的抗議,奈何到達極限的情緒已讓舌頭打結。


  「夏!」

  此時背後又有人不識相地插嘴。失去耐心的我回頭吼道:「好啦,現在又有什麼事了!」


  變身為麻雀飛來的昕臉上的笑容盡失,畏縮地瞪大眼。「夏,我、我只是想……」

  這下可好,該弄哭的不哭、不該哭的卻哭了,我打從心底感受到對自己的強烈憎惡,不,應該說對霉運的怒意。困在星世的這段時間若我想知曉凡世的消息,就得倚靠昕這位內心脆弱如同玻璃般的傢伙,說什麼也決不能讓他對我們的友誼產生懷疑。

  於是我很不情願地在澄面前放軟姿態好言哄勸昕,在澄感動地訴說「夏果然是很溫柔的好人呢」的眼中,鐵青著臉向昕再三保證自己只是暫時失控而已。毫無心機的昕重展笑靨,放了心的我差點返身將澄踢到千里之外,他真夠討人厭!


  「靜在凡世的狀況果然不好,他整個禮拜都忘了幫我裝水,害我只能跑到廁所去將就。夏,你什麼時候能回去?最好能把我帶離那裏,我快受不了了!」

  照往常,昕一開口就是抱怨現在的境地有多麼不舒適,我也只得等他發完牢騷,心裡舒坦了,才發問:「那我的身體,安庭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安庭住院了。」昕皺著眉頭說,「大家都很著急,媽咪向公司請假不去上班,爸拔也失魂落魄精神不濟……我是說,所有人都不好過。」

  「劉欣黎咧?」我緊追不放。

  「那是誰啊?」昕愣著望著我。對喔,我都忘記他不過是一頭家貓,哪會知道劉姊的下落?

  「夏,該知道的事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再急躁都沒辦法改變現況。」澄悠哉地潑了我一桶冷水。


  說得真好。我沒好氣地瞟他一眼。以為我夏會就此罷休是不可能的,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安庭的親友靈魂總是有幾個住在星環附近的,就不信這段時間碰不到認識的傢伙打探消息。

  就在我篤定地閉上嘴,安分地在澄的盯梢中渡過一段日子,那位承擔重任的目標終於出現了——只是和預想的不太一樣。



  亮度極高的靛藍色諦在凡世和安庭毫無關係,他不過是隔壁鄰居陽台上養的一頭聒噪八哥。很令人驚奇吧,這化身動物的傢伙居然也是高階靈體,我很驚訝難得出現和我一樣的正常靈魂:諦也和我最先抱持的想法一樣,認為人類是愚蠢又可笑的種族。差別在於我也愚蠢地加入那行列,他依舊清高地冷眼旁觀。

  我們的相認很平常:心煩意亂的我和喋喋不休的澄四處亂逛。星環內部非常寧靜祥和,多虧了澄我們非常引人注目,也十分地干擾休息的旁人。終於和我擦肩而過諦忍不住說話了:「你在這裡也一樣沒禮貌。」


  霎那間我真愣住。正奇怪我對他沒印象,連忙趕上去問:「你是誰啊?你認識安庭嗎?」

  「何只認識?」他沒好氣地回答:「你還很喜歡隔著陽台的欄杆朝我亂丟東西!」



  很高興我終於認識能夠令我真心欽佩的傢伙。因為諦不會給我好臉色看,他比任何人的好惡更明顯,我得小心翼翼地使用措詞以免招惹到他;這和對昕的敷衍態度可不同,別忘了諦會看穿我的腦袋!

  看在我的身分面子上,諦很不甘願回答我的所有問題;令人驚喜,姥姥家的隔音設備顯然不良,連隔壁陽台的鳥都把我想要的消息聽得一清二楚。

  首先我知道安庭不明原因地昏睡,心理治療醫生認為原因來自她對父母決裂產生絕望而不願面對事實(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劉姊的消息則根據巷弄間的同校小朋友大聲討論得來的。她沒有死,但陷入昏迷。賴怡玲則不知去向。

  昏迷啊……我立刻想起星世中散佈的樹,寧靜地休養調息,茵有可能暫時回到其中嗎?我振奮地想。


  找到可做的新目標時,我卻在此時被叫醒。應該說,是安庭的身體強制把我拉回的,否則失去靈魂太久會對身體造成不好的影響。老天總違背我的意願將我隨便拉來拉去,我強烈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耍著我玩?每當我習慣固定的生活就給我來個措手不及的改變,好似無法容忍我舒服地用正面觀過生活。

  當那久違的引力將我扯入夢沼內的地球,半是驚喜半是埋怨的我識相地不做掙扎,重新做好面對新挑戰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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